杨延朗与杨嗣同时跪下,山呼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真宗在军帐中站在地图前,将关边诸事一一盘问,杨延朗与杨嗣多年来镇守边关,早积累了一肚子的对辽作战之策,此时得天子亲询,只恨不得倾囊而出。
真宗这数日北巡,早已经询过无数将领,此时一听二杨的应答,便能听出二人的确是真正镇守边关的得力之人,杨嗣经验丰富,杨延朗思路广而大胆,均是可用之人。
待二杨奏毕,真宗笑道:“你父杨业为前朝名将,杨延朗治兵护塞大有父风,深为可嘉也。此番遂城一战,朕当论功行赏,不知延朗要何赏赐?”
杨延朗跪下道:“臣为国守边,乃份内之事,不敢讨赏。唯有一个心愿,望万岁成全。”
真宗道:“哦,你有何心愿。”
杨延朗昂首道:“臣父死在辽军的手中,臣此番和萧太后还未曾正式交手,臣只求守在宋境的最前线,将来能有机会与萧太后正式交手,请万岁成全。”
杨嗣也跪下道:“臣杨嗣,也同请此恩。”
真宗点头道:“你与杨嗣,皆非开国从龙之臣,然而却屡立大功,朕知道朝中嫉恨你们之人甚多,朕一直竭力庇护,果然你二人不负朕望,今日能立此大功。你等既有等有此志,朕怎不成全。朕升延朗为莫州团练使,可要好好给朕把这大宋的大门口守住了。”
杨延朗大喜,叩道:“臣粉身碎骨,难报天恩。”莫州与瀛州,乃是昔年石敬塘送与辽国的幽云十六州中的两个重要州城。后周柴世宗在世之时,曾亲自北伐,浴血沙场终于夺回了瀛莫二州。
此二州乃是宋辽边境的最前线,辽国失去此二州,也是如同心中之刺,萧太后数番南侵,其首要目标,就是为了夺回瀛莫二州。而莫州更是重中之重的要地,萧太后若要南侵,必先攻莫州。杨延朗镇守莫州,将来有的是机会与萧太后再度交手。杨延朗此时为从六品保州巡检使,此时升为正五品莫州团练使,那更是破格跃了数级提升,
真宗继续道:“杨延朗调守莫州,杨嗣调为保州团练使。”保州比蔡州更接近边境,杨嗣也是大喜谢恩。
第一十九章
今年汴京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晚,直到这个时候,才见宫墙初开了第一枝桃花。
真宗登上宫城的城墙,负手遥看着远方,已经很久了。
刘娥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身影一动不动,似在遥看着远方的田野,又似在看着天边那一抹云彩,却一直一言不发。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自真宗御驾回京,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次的北巡边关,似乎给皇帝带来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在朝堂上在后宫在平时,却是看不出来。只是他却增添了一个习惯,便是每日退朝之后,就走上城楼,遥望远方许久。
而每当这个时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去打扰他。唯有刘娥,可以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却也从不开口去打扰他。
刚开始的时候,刘娥站在真宗的身后,只觉得心中不安,却又不敢去打扰于他,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有能够在他一转身的时候,可以看到自己站在那里。那时候,真宗的眼中就会掠过一丝温暖的笑意,却什么话也不会说。
后来渐渐习惯了每天这个时候站在这里,刘娥有时候也会好奇地走上前一步,顺着真宗的眼睛,也看向远方。看着那远山、那云彩、那遥而不可知的天际深处;或者低下头来,看着城墙之下的汴京城,看着城墙之下的田野,看着皇城之下的众生;或者转头之间,再看着大内深宫,看着重重宫阙,看着平时已经看惯了的一草一木,竟似换了一种视角、一种眼光、一种心态。
第一次沉浸于这种思绪奔逸的状态中,她忽然明白了真宗为什么每天要站在这里看着远方,站在这里,能让心平静下来,能让烦恼远去,更能让头脑摆脱固定的思绪,而打开另一扇门。
到后来,她甚至不再把每日的登上城楼,当成是陪伴真宗的一件事,而是真正感觉到,连自己也在享受这一片刻。
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真宗已经转过身来,在看着她。
刘娥回过神来,看着真宗嫣然一笑:“官家在看什么?”
真宗微笑:“朕在看你。”
刘娥脸微微一红:“臣妾看得出神,竟忘形了!”
真宗伸出手来,刘娥上前一步,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真宗轻叹一声:“却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领略到这忘形会意的感觉。”
刘娥遥望远方,轻声道:“臣妾现在能够领会到官家为什么喜欢站在这里遥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