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喜欢回忆,就表示开始变老,明兰忽觉一醒扬州梦,往事历历在目,一次次背叛伤害,一次次离去分别,回头望去,惊觉自己已老了。
“不过,你却也没惹过什么麻烦。”碧丝性子懒散,既不像若眉目下无尘,也没有燕草的心眼儿多,早早惦记好了前程。“我原想着,待小桃绿枝出了阁,就给你找个会疼人的,家底殷实的嫁过去,叫你一生保暖,咱们一场主仆的缘分,也算善始善终了。”
碧丝满心慌乱,不知明兰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忽听叮咚轻响数声,眼前金光珠闪,原来明兰将那对镯子连着丝巾丢在自己跟前,耳边传来明兰冷淡的声音。
“我不来罚你,也不打骂你。不过,咱们的缘分算是尽了。”明兰轻叹,“记得你家中尚有兄嫂和老母,我这就放你家去。这镯子给你,你这些年攒的银子珠帛也统统给带走,不论买些地,或收间铺子……终归,以后你好自为之罢。”
说完这句,明兰便朝那两个婆子挥了下手。
碧丝耳边嗡嗡作响,只听得‘放你家去’四个字——
不要!她不要回家!自打祖父和父亲接连过世,家中一日不如一日,才将自己卖入盛家,老母软弱,兄长无能,嫂嫂又刻薄;何况家中清苦,要操劳家务,一个铜板都得计较再三,哪及在明兰身边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悠闲度日。
她当即就要大哭告饶,谁知那婆子出手如电,嘴里迅速被塞回布团,什么也说不出了。
她拼命挣扎,呜呜狂叫,不断用眼睛向明兰求饶,只恨那两婆子手似铁钳般,拿捏得她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从明兰跟前拖走。
直至到门外,其中一个婆子轻声讥讽她道:“我说小姑奶奶,好歹消停罢!你还当自己是金贵主子呢。”另一个道:“夫人也是忒仁慈了,这种贱婢,险些害了小主子的性命,照我说呀,还不远远发卖了才解气!”
冷言冷语断续传入屋中,夏荷眼眶酸涩,这两年她与碧丝同住一屋,朝夕相处,纵不算情同姐妹,见她这般下场,心中也是难过非常。她此刻想着,待以后自己能进出容易了,便去常探望碧丝,好周济一二。
谁知事与愿违,若干年后她嫁了个颇有才练的小管事,随后跟着夫婿到南边替顾家经管田庄,一去数年,再见碧丝时,已十年之后了。彼时的她,几不敢信这个面红高嗓,粗手大脚的鄙陋壮妇,竟是曾经那个腰纤如柳,喜滴翠色,好风雅事的闲散女孩。
发落碧丝后,明兰也是情绪低落,片刻后才道:“夏荷,你去给她收拾行囊,一针一线都给她带去,别叫旁人贪了。夏竹,你去外头看着,我要与大夫人说会话。”
两个女孩低声应了,一个直出门而去,一个轻手轻脚从外头带上门。
此时屋内只余她们二人,邵氏整个人都绷直了,如惊弓之鸟般坐卧不宁,瞥见明兰正不错眼的盯着自己,她更加慌了:“弟妹,你别吓我,这回是我错了!是我不好……我……”
听了任姨娘的招供后,认错的话虽还是老调重弹,可心意却更真诚了几分,每个字俱是发自肺腑。
“大嫂究竟哪里错了?”明兰逼问道,“是不该听任姨娘的撺掇,还是不该不听我的话?”
邵氏一下就被问住了,顿时憋的脸色黑红。
“我来给大嫂子号号脉罢。”明兰步步紧逼,“大嫂错处有二,一者,不肯信我;二者,又太易信旁人!归根结底,大嫂子就是信不过我,任姨娘说我拿你们放在明处,是做了团哥儿的幌子,你其实很信的罢!”
邵氏哪敢应声,只能连连摆手:“不,不不……哪能呀……”
“我说个明白罢!”明兰一拍双掌,撑着桌面立起来,“京城大乱,会来侯府捣乱的无非两种人,不是为财的,就是别有用心之辈。我特意叫人将嘉禧居主屋点得灯火通明,为的就是好引贪财的蟊贼过去,哼,满府还有比我的居住更财帛丰厚的地儿吗?蟊贼抢完我屋子后,怕是连走都走不动了!”
邵氏张大了嘴巴,结巴道:“我,我就说,怎么你的院子亮堂成那样……!”
“若是冲人来的……哼,侯爷两兄弟不睦,闹过何止一回,半个京城都知道!无论宫里来捉拿的,还是咱们那好继婆母,都只会冲我们母子,与你们有什么相干!好罢,若非要进去……你那院子可是挨着湖建的!四面里倒有两面半是临水的,难不成贼人还能随身带筏子来夜袭?!统共只一处出口,易守难攻,我布置了多少护卫呀,屠老大早说了,除非冲进三倍数的贼人,否则绝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