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纪。”燕捕头神色一动:“李伯纪倒是个人物。对了,当初救你哥哥的,就是他……可惜他已经死了,不然你就能向他打听你哥哥的消息。”
青年小吏神色一黯,又道:“就算能见到李老,他也不一定还记得。李老不仅门生遍天下,待人也极好,受过他恩惠的人不知凡几……否则他死后也不会有‘天下同哀’的局面出现了。”
“你阿母还好吧?”
“精神头还不错,前两天还给我纳了双靴。”提起母亲,青年小吏紧促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笑着说完才问:“燕大哥,陕州、蔡州、颍州、寿州、泗州等临近江南的地方都有不少城县开门迎王师,我们是不是该早作打算了?”
燕捕头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抓过身侧的长刀:“还打算什么?在狄人手底下忍气吞声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你什么时候说句话,我就一刀砍下那狄狗的头。下面的人你也放心,他们都听我的。”
青年小吏笑了:“有燕大哥这番话我就放心了。”虽然身着皂隶旧衣,他身上却自有一种从容的气度。
燕捕头叹气:“其实这些年来最委屈的就是元庆你,明明快要考进士了,却得糟践自己,当个人见人憎的恶吏。”
“哪有什么糟践不糟践?比起死在狄贼手里的人,我们已算万幸。”青年小吏神色坚毅:“我回去就把话传出去,让大家有个准备。”
燕捕头劝道:“小心行事!”
青年小吏深吸一口气:“我会的。”说罢就离开了燕捕头所在的老巷。
回到家中,妻子正坐在床边与母亲一起补衣服,见他回来,喜道:“元庆,饭还给你热着,去吃吧。”
青年小吏点点头:“阿蛮睡了?”
“闹腾了半天,刚刚才睡下。”
“最近我可能不常回来,”青年小吏正色说:“你们不要自己出门。”
老妪的手停了停,哑声说:“元庆,听说那位李大人死了,你说你哥哥是不是再也找不回来了?”说着两行老泪就唰唰地落了下来:“我有什么脸你见你爹?就算见到了,他也不会原谅我的。”
青年小吏温声劝慰:“不会的,总能找到的。”
——
此时分为三路的王师已分别从陕州、蔡州、寿州北上。国舅爷跟随的是厉行所率领的中军,而西军、东军则是分别由蜀中吴璘、韩家韩宜为将。
势如破竹!
其实当初南北商路未开之前,国舅爷就曾悄然遣商贾过境交易,所言所行,无非是“东明如今如何如何好”“东明如今如何如何富庶”,无论北地百姓信不信,在狄人严苛刑律的对比之下,他们心里都会多了点念想。等南北商路彻底铺开,国舅爷能做的就更多了,甚至曾让“商联”不惜亏钱也要显露天朝气度。
近两年狄国党争愈演愈烈,苦的是谁?夹在中间的北地百姓!萧进虽然有心笼络北地民心,可他也没法让底下的人真正善待明人,至于耶律衍就更不用说了,在他治地下的明人只能像狗一样活着——这也是大多数狄人对待明人的做法。
两相对比之下,原本待百姓也算不得有多好的东明朝廷自然变好了。瞧瞧,同样是做买卖,那边来的就是不一样,米粮会悄悄给多点;若是卖粮,价钱则会稍稍提一些,虽然不多,但绝不会像这边的大官爷一样用鼻子说话。
因此王师北上的消息传开后,离南朝廷仅有一江之隔,被“商联”重点照料过的陕、蔡、颍、寿、泗等州的百姓几乎翘首以盼。不少有血气的人甚至杀了狄人派来的官员,一心等着东明大军来接收地方。
“李老若是见到这番景象,应该会高兴吧。”看着百姓自发地到军中为大军做饭,方笑世转头笑道。
国舅爷却没多高兴:“再往北,就不可能这么顺利了。”
方笑世道:“我在上京待了不下十年,对于那边的地形很了解,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画出详细地图。”
“也好。”国舅爷神色微动:“不过也许用不上,要知道贪多嚼不烂。这一战之后,丁口锐减,要恢复元气不太容易。所以这一次大概取回北地就好,更进一步的,还需要再等等。”
“这么一说,还真像能打但不想打,你真的有把握?”
“没有。”国舅爷答得干脆:“但我没有不要紧,大厉他们有就行了。这是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