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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国舅 春溪笛晓 839 字 2022-11-24

却说临京御街街头的大槐树下,几个无所事事的闲汉正对那往来的官轿品头论足。这个说:“这是陆知府的轿子,那可是大大的好官。”

那个说:“前面那连轿夫都挺着腰拿眼梢子看人,可不就是黄宰相的轿子?他可是最大的官儿。”

有人好奇地指着从另一边抬过来的官轿问:“那轿子坐的又是谁?看起来真气派。”

“你这话问对了!”最先开口的那个人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看到那边那座大宅子没有?那轿里的大人物就是打那儿出来的,进去过的人都说那宅子修得比皇宫还要奢华,柱子都是金子造的。”

众闲汉两眼放光:“那敢情好,要是能进去挖两块,往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你想得倒美!”那人道:“那府邸的护卫森严着呢,据说连个护院都是从御前五品带刀侍卫里挑出来的。那可是挑啊!知道什么是挑不?就是从保护官家的人里头选精的。别说你混不进去,就是混进去了也不好过,犯点小错就会横着出来!”

众闲汉倒吸了一口气,绝了偷金的念头。又问:“那里头住的到底谁啊?”

那人似乎相当享受这种备受瞩目的感觉,端着架儿用目光巡了众闲汉一周,才掷地有声地说:“国舅爷!”

这下炸开锅了,无论是就在临京混迹的无赖汉,还是刚到临京的泥腿子,都七嘴八舌地说来了:“国舅爷?莫非是那个抱着狄人大腿当孙子,直把北地七州送了出去的恶国舅?”

“就是那个大逆不道,被自己老师逐出师门的恶国舅?”

“就是那个骄横跋扈,不拿人当人看的恶国舅?”

“嘘!”有人紧张地左右张望,大骂:“你们管好自己的嘴,那人心胸狭隘着呢!要是有谁跑去报信儿,不管你们有说没说,都逃不了一顿打。听说他府里有人说了几句闲话,立刻被打死了!”

众闲汉噤声不敢再说。

在东明百姓心里头最贪的官儿,不是那宰相黄潜善;最恶的奸人,也不是那牢里关押着的死囚——而是国舅爷!东明其实不止一个国舅爷,可小吴国舅才十几岁呢,身体又不好,不怎么出现在人前。所以一提到国舅爷,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吴大国舅。他的名讳已经没有人提及,但是一旦说其他,无不恍然了道:“那个恶国舅!”

那么谁又是百姓心里头最好的官儿呢?

当数隐为朝中清流之首的中书舍人沈适沈从之。先前他在地方为官时就颇得民望,回京后更是以二十六之龄就入主中枢,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

巧的是,这最好跟最坏的官,都是同一个人教出来的——东明大儒李伯纪。说到李老,大伙就忍不住唏嘘了,那也是位大好官!可惜那国舅爷是个白眼狼儿,为了不得罪狄人,生生把李老从相位上拉了下来。最后人人都笑李老只当了“二十七日”宰相,气得他一病不起,若非还有沈适前后打点,怕早就一命归西了。

你说哪个好哪个坏,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瞧出来了,是不?

可惜的是看出来也没用,人国舅爷依然坐享荣华富贵,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

这又是为何?原因很简单,他与官家赵德御是俩郎舅,而赵德御宠信他!

因而众人再羡再妒,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国舅爷所乘的官轿晃晃悠悠地到了宫门前,并目送他踏入那旁人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进入的皇城。

此时朝阳初升,霞光还没褪去,衬得那巍峨宫宇又金又灿,不似人间。

国舅爷取了搁在身侧的象牙笏施施然下轿,抬眼却蓦然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长身玉立,有如玉树芝兰,正是朝中清流奉为中坚的沈适。

国舅爷笑了笑,目光微扫,便有几个识趣的官员凑上来谄笑奉承:“国舅爷可真早,今儿我们在天香楼有个私宴,不知国舅爷得不得空?”

天香楼?那可是以贵闻名的好店。国舅爷依然是来者不拒,笑道:“那儿的松花酿倒是不错,待会儿就上那吧。”

“好!下官这就让人去预定。”这松花酿以贵闻名,可那搭话的官员不仅没心疼,反而喜不自胜。像他们这些靠着巴结奉承往上爬的,不怕对方狮子开大口,就怕对方死不张口,让他们无从下手——比如朝中“清流”。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国舅爷看着身边围着的人,再看看不远处的沈适,不由笑了。对于这种局面,他是没什么伤怀的,本来他就不是那种刚正不阿的人,有人奉承,他就应;有人讨好,他就收。他爱吃、爱喝,也爱寻乐子,更因此给过巴结自己的人无数便利——他官职虽不高,像朝会这种场合根本说不上话;可他深得官家信任,要让官家抬举谁也是一两句话的事。这样行事,无论如何也算不得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