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才只是下午,去内务府报信的林子远回来了,屁股后头还跟着礼部的人,他们不住埋怨着黛玉到京太晚,照他们的说法,别的福晋也不是没有住在外地的,哪个不是提早半年就到了京?现在才到,放小定和放大定就得在一个月内主持完毕了,还有纳吉问期什么的,加加减减,基本上三天就有一个仪式要举行,这就给礼部的主事官员带来了很多麻烦!
黛玉先还在帘子后头静听,此时终于丧失耐性,轻轻道,“那是要我给众位赔罪了?先不是找人来带过话了么,我一直在等着日程安排,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想诸位爷忙着呢,一时疏漏也是有的。全忙着九阿哥的婚礼去了,还有谁想着我们这里呢?现在又说起我们的不是了,这个错,我还真的不敢领了呢。”
礼部官员登时说不出话,黛玉咳嗽几声,慢悠悠地道,“我父亲忙着盐运的事,怕是不到三月份不能到京,诸位爷先商量着,不着急。”
“小主这话说岔了,”外头有人不紧不慢地反驳着,“今年我们礼部可累死了好几个人,都是操办婚事把心给操碎了,谁叫十三阿哥是十三阿哥呢,这自然是要先忙完了哥哥们的事才能想着弟弟,有些疏漏也是难免的,可小主这一年忙的就这一件事哇,怎么也不见为我们想想,体恤体恤我们这些奴才呢!”
在皇室婚礼中,女方和礼部打擂台不算什么太罕见的事,但礼部态度摆得这么高是有原因的——归根到底就是看不起黛玉是汉人出身,而且家中人丁不旺。林子远忍气道,“舍妹年纪太小,诸位别跟她计较,这是大喜事,咱们可得高高兴兴的办下来,谁也丢不起这份人呀。一会儿我请诸位喝酒!”
“这还真不是喝酒的事,”黛玉的话还没出口,又是那个不紧不慢的声音,“说不破的一个理字,今儿不辩个明白,明儿传到十三阿哥耳朵里,越发是我们当奴才的不尽心了,林小主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呀?”
黛玉心头火起,淡淡道,“是么,感情今儿诸位大人是特地来评理的?好,那咱们就细说说这个理,当初我们派人来问,满衙门里都在忙九阿哥的婚事,到如今反倒怪起我们林家了。这是摆明了欺负我们家出身寒微,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想必当年皇上是说错了,老佛爷也是说错了,我哪里堪为天家媳妇呢?连个日程都是我人到了京城才来现想,可见得是诸位大人不乐意办?也好,那当初这指婚的旨意一下来,诸位就该叩宫门告状去呀。如今这算是怎么回事?真是欺负我林家没有人能在皇上跟前说话吗?也好,那我现在就进宫,竟撕破脸找老佛爷问个明白去,也省得诸位有话说不出,哑巴吃黄连的苦,好不好呀?”
紫鹃在她身边,忙喝道,“还不给姑娘准备车马!”又劝道,“好姑娘消消气,有什么话到太皇太后面前说个清白。”说着两人就走了出去。
那人便缩了不敢说话,林子远微笑道,“小主年纪到底有些小,说话不知分寸,到饭点了,咱们且先喝酒去。”仰脖子道,“去内院传话,就说有我在呢,请小主别动气,真要进宫,明儿再去也是一样的。”
说着就把这群官儿推搡出去喝了一顿酒,一个人包了一百两银,又有盒子菜直接送到各人家里,如此体贴,大家也就都不留难,第二天送了一张详单过来,不但有详细日期,还有个主事跟过来讲解。林子远手笔不小,又是一百两银奉上,如此银钱开路,还有什么人傻得和钱过不去?
二月三日,林如海贾敏到京,他们是忙完盐运漕运诸事才赶过来的,当天就进宫面圣。二月初四,林如海穿戴起来进宫听旨,赞礼大臣隆科多宣旨,列出的名单中,帮办命妇正是章佳氏的亲嫂子瓜尔佳氏,王室命妇则是康亲王世子福晋舒舒觉罗氏。官员们也都是素日与林家友善的满洲大姓贵族,可以说是给足了林家面子。只是因为一年内要忙完八个阿哥的大婚,时间安排得很是紧凑,钦天监就择了二月十三作为皇子亲访的日子,因为同时还有九阿哥回门等事安排,礼部也没说什么就通过了这个日子。
二月十三日一早,贾珍、贾琏等人便赶来帮忙,众人都穿戴起来,又有王熙凤、贾探春等人前来陪伴,至于薛宝钗、贾迎春,一个在备嫁,一个初为人妇要在公婆面前侍候,都不曾来得。
虽然今天完全没有黛玉的事,她却仍然不得不盛装打扮,穿上旗装戴上钿子,活像是还珠格格巡视民间似的,端坐在炕上笑着和亲眷们说话。没过一会儿,舒舒觉罗氏与瓜尔佳氏联袂而至,黛玉忙笑起身相迎,以舅母、嫂呼之,瓜尔佳氏先上下打量了装潢一新的房子,再看看黛玉,脸上堆出笑来,握住黛玉的手说了好一番夸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