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泛皱眉:“但太子还小……”
汪直打断道:“不错,但太子身边有的是忠心耿耿的人,连你们这些文官,不也有许多心向着太子吗?”
万贵妃把持后宫多年,但凡宫中有子嗣诞生,最后总逃不过早夭的命运,太子朱佑樘的存活堪称奇迹。在万贵妃身边的宦官张敏,废后吴氏,周太后,掌印太监怀恩,还有许多不知名宫婢内侍的帮助下,朱佑樘瞒过了万贵妃的耳目并一直活到他被册立为太子。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可以想象万贵妃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多么震怒,但那个时候,除了朱佑樘之外,皇帝膝下没有子嗣,朱佑樘是名副其实的长子兼独子,万贵妃没法把朱佑樘塞回他娘的肚子里去,也就没法阻止他被册立为太子。
三年前,也就是朱佑樘被册立为太子的同年年底,太子的生母纪氏就暴病而亡,虽然没有证据,但许多事实都表明这是万贵妃的杰作。
万贵妃见太子名分已定,就想将太子认在自己名下,纪氏成了碍眼的存在,所以非死不可。
但在那之后,太子似乎心存芥蒂,对待万贵妃也是疏远有礼,轻易不主动靠近,万贵妃想把太子养熟的计划泡汤,对太子又恨了起来,总觉得他很难忘记生母的死,总有一天要向自己报仇。
这段往事不是什么秘密,唐泛也略知一二。
汪直缓缓道:“上回潘宾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多与东宫结善缘,这个主意其实是你出的,对罢?我听了你的话之后,觉得挺有道理的,没成想眼下就有个现成的机会送上门来了。如果你能够证明这件案子既与万贵妃无关,又非太子所为,不单万贵妃对你另眼相看,连太子都要感激你。你能从这件事里得到的好处,还需要我多说吗?”
从汪直刚才点出太子,唐泛就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话,他淡淡一笑:“汪公,那个主意是给你出的,不是给我自己出的,既然如今案子已经到了我手,我想怎么查,自然还得照我的规矩来,倒是汪公你推荐了我,如果我到时候破不了案,你可要被我连累了。”
汪直怒道:“唐润青,我警告你,你可不要乱来!难道我还说得不够明白吗!以你的聪明和手段,案子会往哪个方向走,还不全由你来掌握吗!这件事办成了,你我都有好处,别不识抬举!”
唐泛倒还一派悠然平静:“你本来就没事先征询过我,结果现在事到临头了,就强摊到我头上来,这也太不厚道了罢?不错,照你说的去做,我们确实都有好处,但我瞒不过我的良心,为官者就算不能为百姓谋福,起码也不能颠倒黑白。现在咱们都在一条船上,我只能答应你尽力去查,但最后真相如何,不是汪公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而是事实说了算。”
话到此处,两人已经走至宫门附近,唐泛也不再搭理他,将快要熄灭的灯笼往前面引路的小黄门手里一塞,一反刚才的慢吞吞,大步便往宫门外面走去。
夜风拂起他的衣摆,遥遥望去,在广阔宫城的映衬下,唐泛整个人显得如此渺小,又如此遗世独立,渺渺澹澹,直欲凭风而去。
汪直没有追上去,只站在原地,眯着眼,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汪公,夜深风大,唯恐着凉啊!”后头的小黄门凑上来,露出几分小心讨好。
汪直没有说话,表情高深莫测,良久之后,才发出一声哂笑:“本以为又是个刘棉花,谁知道却碰上个商弘载……文官,哼!”
小黄门不明所以,满脸茫然。
唐泛进宫的时候没有碰上隋州,回家之后也没有见到他,直到天色蒙蒙亮,他刚刚有些睡意,就听见外头隐隐传来院门被打开的声音,披衣出去一看,果然是隋州回来了。
后者不掩满面风尘和倦色,但眉目神色依旧冷峻锋利,他抬眼也瞧见了从里头走出来的唐泛,立时就拧起眉毛:“听说昨夜你也去了?”
唐泛点点头:“是。”
隋州的眉毛拧得更紧了:“你不该去。”
唐泛摊手:“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他见隋州还是面色凝重,不由噗嗤一笑:“行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还未吃早饭罢,走走走,出去寻个早点摊子,先吃点东西暖暖胃,也精神些。”
这时辰,该上朝的早就上朝了,该去衙门的也早该坐在衙门里了,但唐泛昨夜大半夜都在宫里,如今身上又担了东宫案,精神实在有些吃不消,索性就准备抱病告假了,等明日去衙里的时候再补上假条。
这一带是居住区,街上卖早点的摊子不少,隋州和唐泛他们随意挑了一间做油条油饼的摊子坐下,要了一盘油饼和两碗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