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就在于素秋办完事准备离开苏州的时候,又遇到这位谢小姐,这时候却轮到谢小姐落难了。她在探亲归来途中遇到贼匪,家仆拼死拖住贼人,让她逃跑,她一个深闺小姐,自然不可能跑得快,可就在快被追上的时候,刚好撞上于素秋。
之后,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两人在破庙里私定终身,于素秋将她安顿好,说好回去就禀告师门,一个月内就回来迎娶她。可是于素秋回到武当之后,他师父却跟他说了一件事情,他有意将衣钵传授给他,只是他阅历未够,又不是出家人,所以还要多加考量,也希望他自己做出决定。
若说娶妻与掌门之位孰轻孰重,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是前者,但对江湖中人来说,就不能以常理论定。于素秋自幼天资出众,师门对他青眼有加,寄予厚望,他自己从出道以来,除了在林家庄那次意外,未曾有过失手,无双剑于大侠之名誉满江湖,如果为了一个女子就舍弃自己二十多年来所追求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他这个决定做了一年之久,终于派人去苏州两人约好的地方,安顿那位谢小姐,自己却不打算再露面了。谁知道派去的人回来跟他说,谢小姐不见了,在两个月前就走了。他既愧疚不安又有点意外窃喜,随着时光的流逝,这种感觉也就慢慢淡了下去,当他以为这一生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当他准备踏上武当派掌门这个位置的时候,却突然有人质问他,问他记不记得八年前风雪桥上的谢嫣然。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因果循环?
“素秋,你说,这位姑娘说的,是不是真的?”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师父,也是武当掌门看着他,既有希翼,又有沉痛。
他没有回答,只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看他表情便已知道真假,又何必再问,”那女子冷笑,缓缓道,“当日那谢家小姐珠胎暗结,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未婚有孕,又不敢回家告知父母,日日提心吊胆,终于有一次,在街上碰上自己娘家的人,被对方追赶,心急之下从石阶上滚落下来,那孩子……当场便没了,自己也深受重创,一病不起。”
“那她还活着吗?”声音有点颤抖,抬头看向那女子,只觉得眉眼之间有点熟悉,但是两人相隔甚远,又有八年之久,他不敢贸然相认。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只能用罪孽深重来形容了。
“她命大,有人救了她,那人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她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女子不再冷笑,声音平静下来,再也无波。“但是却告诉她,这一生她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现场静得厉害,听这女子娓娓说出这故事,都不时往于素秋那里看,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于素秋只会一下子从武当派下任掌门,变成人人唾弃的小人。
武当派难堪异常,又发作不得,十分被动,老掌门的白胡子一抖一抖,让人觉得第一个气昏的人很可能会是他。
“嫣然,你是嫣然吧?”于素秋看着那女子,神色突然缓和下来,只是还十分苍白。
“谢嫣然已经死了,八年前就死了,于大侠认错人。”那女子淡淡道,转向武当掌门。“今日我们前来,只是想为这冤屈的女子讨个公道,难道武当派的名声,要毁在这始乱终弃的人身上?”
“你不要欺人太甚……”一旁年轻的武当派弟子提着剑就想冲出去。
“住手!”老掌门喝止了他,转头面对于素秋。“素秋,你说,我要听你亲口说,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莫问谁男扮女装,化妆其实很精妙,绝不是梳个头发,穿套衣服就能鱼目混珠,否则早就被人揪出来。
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有易容的妙手,但是沈融阳知道,眼下混在其中对着他眨眼睛的人,虽然妆容和装束都无可挑剔,虽然个子也跟其余的人差不多,但是腰身这些东西是不可能改变的,沈融阳与他相识多年,看到他对自己眨眼,又注意到他的腰,要比他旁边的女子粗上一圈,自然就马上知道他是谁。
可是这会,莫问谁又不眨了,眼观鼻,鼻观心,就跟其余女子一样,十分规矩。
沈融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易容混在那里面,也不知道这群女子的来历,他只能静观其变。
至于陆廷霄,以他的心性,只当是来看一场比较无聊的戏,对于莫问谁,他当然认不出来,就算认出来,他也不会有兴趣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步错,步步错。
于素秋闭了闭眼,只觉得人生无常,莫过于此。
上一刻还是众人欣羡的主角,转眼之间就变成既不忠于师门,又欺辱良家女子的小人,周遭看他的眼光,即使旁人没有说,他也明白,无非夹杂着鄙夷,轻视,或者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