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芳和贺成章都担心他会因此开罪元和帝。与底气十足、性格又不咋地的姜家人相比,贺家兄妹俩就要谨慎得多。大家太明白元和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明面儿上或许不会做什么,一旦真的开罪了他,他就会动用他那不算笨的脑筋,给你一打小鞋穿。随着他在位的时间越来越长,阿谀奉承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据瑶芳的经历,这会儿已经有文官暗中投诚了。两榜进士又能怎样?在坚持原则上,未必比得过贺敬文呢。若是他们代主子咬人,那……
次日,姜家兄弟来访的时候,贺成章就明确地表示了自己的担心。
姜长焕颇为感动,深觉得这才是正常的亲戚该有的感情,像他那样的熊孩子才是异端。他哥……也是这么想的,十分诚恳地对贺成章道:“劳您担心了,他就是年纪小,淘气,我会管教好他,叫他稳重些的。”
郎舅俩听了,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你一个丢下幼弟的货,有资格这么说么?
除此而外,气氛是十分好的。贺敬文特别开心,他女婿很给他长脸,女婿他哥如今做了右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也算是位高权重。开国以后,宗室不再领兵,当初开国那一拨过去,姜长炀这还是头一份儿。真是忍不住要感谢一下楚王呢。
贺敬文又盛赞了姜家兄弟俩,恭喜了姜长炀回来得居高位。姜长炀正常的时候比贺成章还像个好人,谦虚又大方,连说过奖。
贺敬文好心地提醒:“如今朝里为立储的事情争执很大——诸臣与天子争,我等欲照礼法行事,奈何天子欲以爱立次子。你此番回来,正在风口浪尖上,可要谨言慎行。”
姜长炀道:“这是自然。回来我已听舍弟说过了,可真是一团糟。我们领兵的人,就安心做粗人好了,礼法上头的事情,还是公等明白,”见贺敬文还要长篇大论,便给他透了个消息,“我如今只管看着楚地之事如何善后收尾,不日,就要大兴诏狱了。”
贺敬文果然关切地问:“怎么?”
姜长炀冷笑道:“贺翁以为,先前收押的那些,就已经算完了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流民也不是一天冒出来的,楚逆的心,也不是一天就大起来的,之前那些人都做了什么呢?但凡有一半儿如您这般扎实肯干,也不至于糜烂至此。”
被小拍了一记马屁,贺敬文脸上流露出笑意来:“哎,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真的要兴诏狱了?”
“昨日陛下略提了提,这件事情不会小了。”
贺敬文的得意褪去,改为愤怒:“这是应该的,就因为他们日积月累的疏忽,多少人跟着遭了罪?就该狠狠地问罪。”
姜长炀担忧地道:“还有一事。”
“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
贺成章与姜长焕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一路熊到底的货当成忽悠贺敬文:“就是,弃城而逃的官员们……”
“必得问罪的。”
“可是我那岳父?”
贺成章傻眼了,彭知县是他好友,为他出过力,他还很同意这位丧妻丧子丧女自己还疯了的“同僚”。现在被姜长炀一提,才发现——不对啊,他也是弃城而逃的!
“可他不是脑子已经不作主儿了吗?”
“所以跟您商量,我会上表,请保他一命,我在京郊找个地方养着他。您那里,只当不知道这件事情,如何?”
贺敬文义气当头,就要说:“如何能当成不知道?我会据实上本的。”
姜长炀叹息道:“只得如此了。”
贺成章不忍心再看下来,邀姜长焕去自己书房里“坐坐”。姜长炀对他弟弟说:“贺兄难得能请得下假来,你去随他说说话,我与贺翁许久不见,正有许多话要说呢。”
姜长焕被大舅哥救了出去,在大舅哥的书房里见到了老婆。见了面,他先认错:“是我鲁莽了。”老老实实将他做的事情招供了。他本不欲瑶芳知晓内情的,被他哥哥道破之后才发觉自己做得或许并不是那么完美,与其装成没事儿人一样,不如老实说了。
贺成章皱眉道:“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你做下这等事情来,圣上居然没有责怪你。原来还有这般内情,你确实是鲁莽了。这样的事情,打一开头就不该接。还有,你做了这般事情,没再对旁人讲吧?”
姜长焕摇了摇头。
贺成章道:“万一娘娘误会了,岂不要她寒心?”
瑶芳道:“娘娘早该看出来了。这样的事情,也只好瞒那两个傻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