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芳眼珠子一珠,拍手道:“我有一个法子,只是还要着落到青竹身上。”
罗老太太因问有何办法。
瑶芳道:“阿婆可还记得,咱们先前出水驿的时候,船被堵在那里了,是有人贩子去楚地收买受灾男女。既有天灾,自然是会有逃亡的人群的。寻个人,给些钱,问了青竹有甚表记,叫她冒青竹之名,去穆家认亲,只说被好心人收留,如今受灾,与主人家分离,知晓一件大事,要来认回亲爹。穆家必会赶人的——拿了人命换来的牌坊,是绝不会让牌坊倒,也绝不许这人再活转回来的。到那时,咱们一路将招帖散布,一路去各衙门投帖。只说,因湖广道御史刚正不阿,以为天下御史皆如此,不想江西道御史问也不问,便将人赶出。迫不得己,只好出此下策。”
罗老太太追问道:“青竹如何处置?”
瑶芳道:“相处日久,我实不忍她落入虎口,看她自己。她要愿意,我送她回去,她要不愿,依旧是咱们家丫头。等她大了,消了她的身契。”
贺成章道:“将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恐怕不妥。”
瑶芳笑道:“所以才要寻穆从善。穆从善事泄,必有锦衣卫穷治,他娶了柳氏女,这事情就不好掩了。”若不动一动柳氏,只怕祖母与哥哥意难平。
当初贺成章毕竟年幼,于柳家及陆阁老之事知之并不很深,问道:“陆阁老不是与柳推官有仇的么?我要是柳推官,觉得事情不好,一定先故意得罪陆阁老……从知府降到推官,也是划算的。”
瑶芳摇头道:“那时候的陆阁老,哪里还有心情跟个知府计较?”就算是真的,也要将它变成假的,“再者,于柳氏,丈夫无能,已经能让她忿恨终身了。”
贺成章一想即明:“好!这事就不要让青竹出面了。我怕她想不明白,徒惹伤悲。”
瑶芳道:“我去问她。”
罗老太太叮嘱一句:“不要说得太急切了。”又让贺成章跟宋婆子去买个跟青竹差不多年纪的丫头过来。贺成章一面买人,一面急修了书信,以罗老太太的名义,托驿路寄往京中,一给姐姐姐夫,一送往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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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芳自去寻青竹,问她可愿寻回亲人。青竹犹豫半晌,叹道:“姐儿说过,读书了总比不读书好。我随姐儿读了些书,也明白了些道理。既是拿我母女的命换来的牌坊,怎么能容我们再活着?”
瑶芳问道:“一面也不见么?家中再无挂念的人了么?”
青竹摇头道:“我那哥哥与同母所出,家里有了新太太,他怕将我娘也忘了,回去也没意思了。何必看人笑闹,自己悲凉?”
瑶芳道:“穆家新太太,与我家却有仇,你要不在意,我须借你身份一用。”
青竹也不问有什么仇,点头道:“姐儿随意用。”
瑶芳又问她原本的名姓,青竹道:“早忘了。姐儿,我就是青竹。”
瑶芳复与她商议。青竹将记得的都说了些:“过了好些年,有些都忘了,只记得旧宅秋千架,娘命丫环推我玩耍。”又问各人身上表记等。
不多时,贺成章领来一对衣衫褴褛的姐弟,扣下弟弟为质,教那姐姐一些话儿,拿半片衣衫叫她去叩御史家门。那小男孩子还不知道他姐姐领了什么样的任务,只知道姐弟要分开,哭得很伤心。罗老安人对何妈妈道:“领他下去梳洗干净了,找身干净衣裳穿。”
那姐姐依旧穿着蔽衣,趿一双露出脚趾的破鞋子,脸上草草擦了一把,半脏不脏的样子。瞅准了穆从善回家的时候,扑出来喊:“爹!我是湖娘啊!当年遇贼,你将我和娘推到河里,娘死了,我被人救了,卖做侍女,楚地大乱,我逃了出来。爹……老宅秋千架下,你常推我玩耍的!”
穆从善本在轿子里,捻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须,琢磨着隔壁大雨,也不见有人报灾,正想参湖广那里一本,以示自己忧国忧民、忠君爱国之心,狠听得这一句,手一抖,将胡须扯断了数茎。慌忙掀开帘子,看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挡在那里哭闹,呵道:“那里来的疯丫头,与我打了出去!叫她不许再胡说八道。”
这丫头也是机灵,见有人来,一面喊:“我确有大事。”一面挤到了人堆里,被宋平拿个大竹篾筐子罩住。宋平翘起脚来坐在竹筐上面,脸上带着微笑,像是看热闹的样子。穆府家丁见状,也不疑有他,四处搜索一番,不见人影,回去复命。宋平将一件单布斗篷兜头给这小丫头罩住,将她领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