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芳道:“我爹说,就是下场试试手,能中最好,不中也不急。”
彭毓老声老气地说:“是啊,你哥哥比我哥哥厉害多了,年纪也小多了。唉,我爹说,我哥哥这个样子,再过十年八年的中举年纪都不算大。你哥哥就更不用着急啦。”
瑶芳道:“也是。”
说这个话的时候,两人都没想到,好的不灵坏的灵。贺敬文吃完儿子周岁的酒宴,又披上油衣去巡视河堤,兼看一下田地。亏得湘州靠南些,秋收已经收完了,否则今年眼看着庄稼长得那么好,被大雨一浇,和活活心疼死。
是以贺成章那没中进士的书信,是瑶芳念给韩燕娘听的。明知道贺成章十三岁的年纪中了秀才已是难得,再中进士就得祖坟冒青烟,可听到消息的时候,母女两个还是忍不住的失望难过。瑶芳强打起精神来安慰韩燕娘道:“赵姐夫中举也要十七岁,哥哥再等三年,也不过十六呢。就算是爹……咳咳,多读点子书,也不是坏事的。”
韩燕娘道:“他一个小孩子,纵有了功名,也不过十三岁,还要看顾家务,还要侍奉祖母,如何能安心读书呢?等你爹回来,叫他写信,将俊哥叫过来依旧读书。我看衙门里的事儿你爹也都熟了,再聘个刑名师爷,请张老先生安坐,只管俊哥的功课,如何?”
瑶芳心内实不愿哥哥在这个当口涉险,就是韩燕娘和贺平章母子,也想将她们弄走的。脑筋一转,瑶芳便说:“原本说好的,爹明年请假回家祭祖扫墓,连娘和弟弟一同回去,好认认老宅的门儿,张先生也许久不曾还乡了,想是要同去的。何必叫哥哥今年来了,明年再走?”现在都九月了,到了就得十月,过不仨月,又得准备着回家?不够折腾的。
韩燕娘道:“也是,就叫他留家里,明年咱们去看他吧。大姐儿将来出门子,不定从老宅里走,她也很该回家与你们亲娘报个喜的。”
请示过有些不开心的贺敬文,贺成章便被留在了老家,每月一封书信,讲述家乡种种。瑶芳最不放心的,乃是舅舅李章,捎了一封书信去问。贺成章回信曰:表兄早亡,彼已无力。
瑶芳这才安下心来。整日里或帮着照看平章,教他说话,或检视书坊,抑或学着拟嫁妆单子。上辈子的时候,她从来没操心过嫁女儿的事儿,如今样样觉得新鲜。丽芳却悄悄地给赵琪收拾上京的装束,又写了一张单子,亲自交给赵琪。里面写着她想着的一些事情,譬如雇船之后到了京里,就得寻个车轿行,租下轿子来。又譬如京里寒冷,要备厚衣。再又如京里有同乡会馆……至于衣衫干粮,早就吩咐人去做了,她自家亲手给赵琪做了一双朝靴。
样样齐备。
春天,贺敬文儿子中秀才时乐得给衙门上下官吏发酒食,秋天儿子没中举人,他自己就蔫了。连韩燕娘问他“姜千户家想为他家二郎求咱们家二姐儿,你看如何”,他都不耐烦地道:“不中进士,娶什么老婆?”
被韩燕娘几乎要打到床底下去:“不中进士不娶老婆?你是进士么?那我算什么?我不是你老婆?!你给我说清楚了!儿女婚姻大事,岂容你怄气?”虽不是亲生的,好歹是亲自养大的,好好的婚事,大女儿差点毁在他装模作样上,轮到小女儿了他又开始矫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韩燕娘怒火中烧。
贺敬文平生心结就是这个,被韩燕娘到了逆鳞,从床底下爬出来,怒道:“哪家妇人敢打丈夫?!我要休了你!”
韩燕娘被雷劈了一记,很快醒悟过来,她是诰命,想休妻?怕没那么容易。贺敬文不要脸了才这么干。底气也足了起来,又将他塞到床底下去了:“你长本事了你!”能说得过他的时候,韩燕娘讲理,讲理讲不通了,就开练。
最后贺敬文三天没敢露面儿,跟老婆打起了冷战,至于姜家的事情,韩燕娘也不敢擅自应下,只跟彭娘子说:“我家老爷也是犹豫,他平生一个心结——自己没中进士。”
彭娘子顿悟:“想要进士女婿?顶好儿子也中进士?天下多少读书人?有个少年进士?这是病!得治!”她家那个也是这般,只是症状比贺敬文轻些。
韩燕娘道:“谁说不是呢?天下哪有这么多现成的少年进士给我们抢?就在这湘州府里,未婚的,能中进士的,我看也就赵女婿一个。再多,我是寻不出来了。我家那一个还要等人家中了再说,我快要被他气死了,要不我催着,赵姑爷上京哪能囫囵个儿回来娶我们家大姐儿啊。您说与简娘子,我是不反对的,可老爷有些拿不定主意。她要能等,过二年二姐儿晓事了,我亲自问二姐儿,她点头了,我就跟老爷硬扛着将她嫁过去。要不点头,那我也无法了,总要孩子自己乐意。她要不能等,咱们依旧是好街坊,事情责任在我们,我绝没有抱怨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