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面上露出一丝得意,她是为大姐儿争口气的,回到了大姐儿那里,又能怎么样?这新太太怯了,以后姐儿们就不用受她辖制了,大家的日子也就松快了!
韩燕娘看在眼里,冷笑不已。她虽是个填房,好歹是这家主母,卖个把丫头跟玩儿似的——不过寻常人不会玩这个打发时间罢了。宋婆子远远听着声音不对,赶过来时就遇着这么个境况,二话没说,听了韩燕娘的吩咐就照着办了。一时间将人都带到了罗老安人处。
贺瑶芳赶到厨房,正遇着个尾巴——什么收拾善后的事儿也都来不及了。从来奴才就是代表主子的,奴才犯事儿,他死了,主子也要担个“指使”的嫌疑。哪怕你说是奴才擅作主张,主子也有一个管教不严之责。这才几天呐,就开始要闹不合了?
韩燕娘见她过来,伸手一捞,将她抱起:“天快黑了,你往这里跑做什么?天黑后不要往黑灯瞎火的地方儿钻,大家姑娘,自己小心着些儿。”
贺瑶芳摸摸她的脸,韩燕娘叹口气:“走吧,你也学着点儿。”
到了罗老安人房里,贺敬文的兴奋劲儿还没过,也没留意外面吵闹。直到老婆孩子都过来了,才问:“出了什么事儿?”
韩燕娘道:“家里的一些小事儿,不用爷们儿费力的。是大姐儿的丫头不好,交还给大姐儿处置就是了。她也大了,很该学着管一管丫头们的嘴了,没的给主人家惹麻烦。”
到了罗老安人跟前,阿春不敢说话了。还是贺丽芳大着胆子说:“天热,我不耐烦吃绿豆沙,叫她去叫点冰的来吃,她怎么了?”
韩燕娘却又不自己说,只让厨娘回话。厨娘委屈得要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干她什么事儿啊?现在好了,她不但要做饭,还要去收拾烂摊子,真想把这些人都扫出去!厨娘也不敢添油加醋,一五一十说了,如何太太吩咐,如何阿春来闹。
罗老安人听了韩燕娘的安排,倒不觉得不对,便对贺丽芳道:“阿春脾气很不好,可要管一管了。”
阿春傻了,不敢相信老安人是向着新太太的,再眼巴巴看着贺丽芳。贺丽芳也有气,她就是想吃冰了,成与不成的,也不在这一碗冰镇酸梅汤上,居然闹得这么大!气道:“她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不管她了!”
罗老安人叹气道:“我老了,不中用了,你来教吧。这丫头,或打或卖,随你。”
韩燕娘又接回了皮球,对贺丽芳道:“既入了这个家门,便都是一家人了,也不用避讳什么。跟家里人不说,再与谁个剖白心迹去?”因解释了不令女孩子食冰饮的缘故,引得抱着手在边儿看的贺敬文点头不已。又对贺丽芳道:“你的丫头,在外头说话做事,就是在替你说、替你做。她不给你长脸,就是打你的脸。好生管教。”
贺丽芳被阿春搞了一回没脸,气得要命,见阿春瑟瑟发抖,怒道:“你方才不是很威风么?!”阿春的胆气,全是因跟着贺丽芳而来,实不曾经过什么大事儿,此时话都不会说了,哭都不会哭了。贺丽芳更是生气,险些要将她发卖,却又说不出口这等绝情的话。只好低头请教韩燕娘。
韩燕娘却命将她罚去做粗使,叫她自己在家里挑个称手的丫头“好生调教”。
罗老安人微一笑,对这新儿媳妇颇为满意。只知道哭那是没决断,不行,出手就整治了阿春,太狠,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也不行。这样正好。贺敬文于俗务并不精通,只知道这新娶的娘子对他儿女颇为爱护,这也便够了。
韩燕娘当晚又寻了贺丽芳,与她将话讲开:“我是你们继母,外头管这叫后娘,你们原就不是我生的,相处自然不一样。这要是亲娘这般吩咐,今天会闹得起来么?我也不要你们待我亲近到忘了亲娘,忘了亲娘的,那是畜牲都不如。不过既是一家人,谁也不想窝里斗,搞得外人看笑话儿不是?你要觉着别扭,就且当我是家里客人,咱们都客客气气的,没的怄气伤着了自己。我也与你开诚布公地说,今儿这事儿,是阿春没用,你却不好说出‘不管她了’,她好歹服侍你一回,你不管她了,岂不让人寒心?就算事儿是她闹出来的,你也只有咬牙顶上了,事后喊打喊杀,再随你。”
又开解了许多,贺丽芳心里虽存着事儿,也得说这后娘说得有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