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安人见她应了,也不觉得她就老实了,便要再磨一磨她的性子,缓声道:“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得学些针线了。”让她一针一针地纳鞋底,看她老实不老实。
贺丽芳喜道:“真的么?”
罗老安人捻了捻手里的数珠儿,点头道:“我何曾说过假话?”
贺丽芳斜眼见妹妹在发呆,想到母亲曾说过,富贵人家女眷,虽不靠女红生活,多少还要学一些。便问祖母:“阿婆,带二娘一起罢?”
贺瑶芳早早练就一样本领——无论在做什么,只要有人提到她了,她总能及时回神儿,听着长姐叫她,一抬头,呆呆地看着罗老安人。老安人道:“她还小呢,再过二年吧。”
贺瑶芳算一下年载,上一世她学针线更晚,且年纪小,也拿不稳针线,确实不急在此一时,便也跟着点头。贺丽芳被噎住了,默念一句“好心遭雷劈,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嘟着嘴坐着不说话。
罗老安人见她如此,心道,到底还是孩子,也是有趣。叮嘱道:“仔细不许伤了手,你们宋妈妈针线上是极好的,你便跟着她学。二姐儿纵不学这些个,读书识字也要用功。”
姐妹俩都答应了下来,又都有点担心。这个想“我学针线,好有大半晌不能看着这死丫头,她近来淘气,专一乱跑,惹怒了长辈生气可怎么办?”那一个想“这姐姐性急,我要不看着,她这得罪了人又如何是好?”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亏得两人运气都还不错,此后数日皆相安无事。贺瑶芳“识字很快”,在她爹那里留了不错的印象,贺敬文脸上的笑影儿也多了不少,贺成章又聪明乖觉,贺家居然又和谐了起来。
直到约定了送贺成章往容家读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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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敬文是个好穷讲究的人,罗老安人也不愿被容家小瞧。两人给贺成章里里外外配好了行头,除了他自用的,又备下了送给容家的礼物并赠与西席的束脩。
到了正日子,罗老安人因不放心,自携了儿孙往容家去,却将孙女儿们留在家里。贺丽芳不能旁观此事,总觉得不安,急得在屋里打转。
贺瑶芳却在回忆——我怎地上辈子没听说过这件事情来?算来容家还有一年多的孝要守,大哥在他们家读了一年的书,再怎么着,她都该记得些事儿了的。这里面究竟出了什么变故?可凭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中间有什么变故。
姐妹俩一站一坐,白耗了大半晌,宋婆子亲自过来传了罗老安人的话:“老安人和老爷在容家吃酒了,叫我来服侍姐儿们用饭。两位后半晌就带着哥儿回来啦。”说话间,脸上说不出的畅意,仿佛那个读书的人是她自己。
贺丽芳心绪不佳,午饭用得少,看贺瑶芳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多少吃多少,恨得差点要骂一句“猪”。气鼓鼓地将饭碗放下:“不吃了。”
贺瑶芳慢条厮理地咽下一口汤,仰着脸让何妈妈给她擦嘴,轻声道:“你急也没用,阿婆他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不如好好吃饭,有力气等阿婆他们回来了,好问这一天的事儿。”
这么急的脾气可不大好,总要改一些才行。不必变得乖巧得像只兔子,至少不能随时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也担心,但是有些时候就不能让人看出来。如果说贺瑶芳现在有什么忌讳,就是放心不下一兄一姐,哥哥看着沉稳,姐姐却略显毛躁。她得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柳氏还是进门了,要辖制这个继母,贺丽芳这样是万万不行的。
贺丽芳一口气堵在心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捶了捶胸口,想发火,又觉得这话有些对,不发作,又憋屈。最后闷闷一道:“我去歇个晌,你也去歇着。等阿婆回来好有精神。”
贺瑶芳摇摇头:“等在容家吃完了,阿婆也就该回来了。睡到一半又要起来,头疼,我要去娘房里看看。”
一提生母,贺丽芳也不憋屈了,转而伤心地道:“你又知道了。”贺瑶芳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想娘了。我想给娘打扫屋子。”贺丽芳厉声道:“不许去!”
贺瑶芳惊讶地看着姐姐,只见贺丽芳眼眶已经通红了,眼泪也开始往下掉:“去了也没个娘在等着你!”
贺瑶芳对生母真个没那么深的感情,只在吃继母亏的时候才会想:要是亲娘在就好了。她要去李氏卧房,乃是动了一桩心事——行孝。虽不是举孝廉的年代,孝子节妇还是受追捧的。若能博些好名声,也是多些倚仗。贺瑶芳只恨自己想到这主意太晚,早该每日按着饭点儿到李氏的卧房门外磕头问安,跟亲娘还活着似的。顶好拉着哥哥姐姐一道儿,尤其是贺成章,读书人再有这等名声,那是极好的一件事情。再者,李氏生养了他们几个,她此生还从未问过安,如今补上了,也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