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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 浣若君 845 字 2022-11-22

是做个牧民,可这个牧民得有一队上千人的军队昼夜不停三班轮换着监视,生怕他再偷偷逃脱,闹出什么乱子来。

季明德笑道:“在大理寺,我请了多位高僧大德,每日给他讲经劝他向善,看来卓有成效,你瞧着他是不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那七八条恶狗若知道自己在皇帝的嘴里是高僧大德,大约在舔猪血之余,还得笑出猪声来。

宝如见的,是在大理寺被酷刑折磨了三个月之后,在恶狗的犬牙下好容易保住命根子的尹玉钊,看起来苍白,憔悴,无助,也有那么几分改邪归正,从此向善的神情。她连连点头:“瞧着是有那么点儿。”

季明德道:“他杀了王爷,我可是顶着很大的压力,才能保他一条命的。”

宝如连忙趴了起来,细细替季明德箅着头发:“我保证他身上那些邪性肯定全给拨除了,你要信他,也得信我。”

季明德望着软娇娇的妻子,他决心要自己担下所有,好让她养出点儿肉来,岂料半路杀出个陈静婵与小裴秀,她忙着照顾裴秀,为了给那孩子做饭,如今连厨艺都精进了许多,每日劳力劳神,下巴依旧尖尖,回不到当初那圆圆的小脸儿。

宝如又道:“裴秀那孩子,也不知怎的,我格外怜惜她。你手下那些太监们也不顾她娘身体有病,进来一顿轰闹,就把她们给搬走了。等往后入了宫,只怕我就更难见着那小丫头了。”

要说关于裴秀这孩子的头,还是季明德起的,他没想到最后把宝如给绕进去了。

“也不知为何,我对修齐都没有那般的疼爱与怜惜,明知她是别人的孩子,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娘亲,可我还是想去抱抱她,亲亲她。”宝如道:“这样说或者有点可笑,可我心里似乎有无尽的遗憾,想去抱一抱,或者亲一亲那孩子,一颗心才会不那么难受。”

与季棠同一天出生的小裴秀,当然不是季棠,她只是全天下千千万万个小丫头中的一个而已,宝如不知道自己的前世,之所以会像他一样,于那孩子有些莫名的情悸,大约是因为,穿过两世的生死,心在冥冥中于季棠有那么一段无法割舍的遗憾。

毕竟上辈子她十月怀胎,三天苦难才生下的孩子,装在瓦瓮之中,圈在怀里满心痛苦的闭上眼睛,那巨大的痛苦和遗憾,随着她的死,无从消解。

“我这种心思,是不是很可笑?”宝如揩着儿子唇角遗落的口水,略回头,问身后圈着自己的丈夫。

见季明德依旧不语,她又自嘲般笑了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做皇帝了,而我是皇后,该要母仪天下的。可你瞧瞧,万事总有人替我操心,无论我想到什么,就会有人立刻去替我办。我甚至有种可笑的心思,连你说自己永远不会再纳妾的那种誓言,都是真的。

我知道你事无巨细的操心朝政,还操心着我和修齐,我也知道你每日忙忙碌碌到深夜,多晚都要回来。好几次你半夜进来坐在床前,其实我是醒着的,我看得到你,也知道你一整颗的心都在家里,在我和修齐身上,可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仿佛一个行了很多路的疲惫行者,沉负甸甸,却从不肯跟我说起自己都经历过什么。我知道你的好,可我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他愿意真心实意待我好究竟是为了什么。”宝如道:“它很不真实,以致于,让我觉得这日子,也仿如梦境一般。相比之下,还是在风铃院和玉卿,陈家姐姐们在一起时,生活才格外的真实些。”

小修齐睡着了,大大的脑门儿,新月般的两弯眼睛,睫毛长长,四仰八叉的睡着,一个人占了整张床的大半儿,爹和娘都被挤在角落里。

院中不知何时漂起了细沫沫的雪渗子,才不过午后,冬日的午后,总是格外的悠闲漫长。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每日晨起自扪心怀,总要问自己做的够不够好,对不对得起你曾经付出过的一切,一生还长,于你,只此一生,可于我,此生却是一场赎罪之旅。”

宝如圈着孩子,季明德圈着她,轻轻捋着她鬓侧的乱发,道:“是有像裴秀那么个小姑娘,确实是你生的,就像如今这样,可那是与如今完全不同的世道,你也与如今不同,我也不一样,我在某种程度上是个面目极为可憎的人,今日天时还长,趁着修齐睡着,你要不要听我给你讲一讲?”

宝如捋着儿子脑门上那点翘冲冲的头发,虽不懂季明德的意思,大概也猜得到,这与自己对于裴秀那小丫头没来由的爱意有关。

还曾有过一世,那么荒谬,宝如觉得想都不敢想,笑了笑,因为季明德眉目间那无法开解的痛苦,便忍耐着听下去了。至少这一刻,她算是走进了他深埋着悲伤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