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上霄宫中的时候,元丰正在御书房里批奏折,他只是停顿了片刻,便继续下笔如飞,口中淡淡道:“传旨,厚厚封赏独州将士。益州即行重新选派守备,原守备竟然降逆,交由刑部论罪。凡从逆者,偏将以上斩首,其余不问。”
卢罡随侍在旁,等内侍退出去才低声道:“皇上,景王的尸身……还有他的妾——”
元丰这时候才放下笔,仿佛不胜疲惫地扶头:“不能进皇陵,在陵外秘密安葬了吧。至于那个女子,发去给他守灵。”
卢罡应了一声,有些感慨:幸好元文景是自尽了,如果他束手就擒,回京之后的审讯宣判,反而会给元丰带来更大的麻烦和痛苦。不管怎么说,这次的逆乱总算是平息了,虽然没能保住元文景的性命,但扫除了将来的动乱根源,毕竟还是有所得的。当然这个时候,他和元丰还都不知道,关于在元文景处搜出元文鹏书信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元文浩耳中,而且正从浩王府渐渐向外传播,就像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地扩大……
第163章 重阳故事
九九重阳。西定虽然没有什么高山可登,但随处可见的黄色野菊花却也颇有应时风致。普通人家日子若过得去的,都要携妻儿子女到附近的小山丘上去喝几盅菊花酒,再插几枝茱萸果在冠边,或装一囊花瓣佩在衣带上,也就是过了节了。今年虽然动荡不安,皇上也换了人,但税赋减了,年成也还不错,只消不饿肚子,百姓也就知足了。
皇宫里自然更好。西定数代君主都是风雅之人,菊花这种高洁之物与荷花梅花一样,都是必不可少的。不管赏花人换了又换,它们总是应时开放,笑傲秋霜。
柳子丹亲手把应节的花糕切成薄片,贴在可乐的额头上。可乐虽然又长了一岁,仍不脱稚气,极喜欢这种稍微有些发粘又能往脸上乱抹的东西,缠着他贴了满头,欢喜无限地跑去在菊花圃中打滚。周围的侍女们一起在心里叹气,这位公主,几时才能像个闺女家的样子?
可乐耳朵极尖,隐约听到叹息声,爬起来跑回柳子丹身边:“叔叔,院子里的侍女姐姐说,我如果再在地上打滚,将来就要嫁不出去。什么是嫁不出去?”
柳子丹擦擦她花猫一样的脸:“就是找不到丈夫。”
可乐追问:“丈夫是什么?有豆腐好吃吗?”
柳子丹语塞,四周侍女内侍一齐掩口。如意在旁解围:“丈夫不能吃。”
可乐不屑:“那要来做什么?”
如意哑然。柳子丹微笑:“丈夫可以陪你玩。”
可乐大喜:“就像小武哥哥那样?”
柳子丹扶着头:“为什么要像小武哥哥?”
可乐眨眨眼睛:“他会给我掏鸟蛋,还会陪我打弹子。”总之就是陪她玩一切不该女孩子玩的游戏。
柳子丹沉吟:“你喜欢小武哥哥吗?”
可乐随口就答:“喜欢。”
如意觉得好笑,插口道:“那你嫁给小武哥哥可好?”
可乐眼睛一亮:“好!”四周侍女一起笑起来,侍女总管忍笑道:“公主,这样的话是不可以说的。”
可乐瞪着眼睛看看这个望望那个,茫然不解。柳子丹抚摸她乱糟糟的头发,轻叹一声:“好,那你就嫁给小武哥哥吧。无论如何,总是自己挑中的人……”
四周的侍女内侍们面面相觑,朝中亲贵的子女,他们都是知道的,却不知这“小武”是哪一位,怎么皇上随随便便的,就把公主的终身许出去了。虽说公主的作用就是联姻,但这一代西定王室人丁凋零,死得最早的三皇子自不必说,如今即位的九皇子也未纳妃妾,就是做了一段时间皇帝的二皇子,也没留下什么子嗣,虽说有一个妾怀了身孕,还不知是男是女。而且二皇子谋父簒位,又嫁祸兄长,如此大罪,这个孩子不致出生在囹圄之中,已经是罪不及妻孥的大赦了。因此算来算去,这位野气十足的公主,竟是本代皇室之中身份最尊贵的长公主了。身份即是尊贵,婚姻自然要慎重,哪里能由得小孩子自己一句喜欢,就轻轻决定了呢?
如意站在一边,听了这句话,眼中突然没来由地一热,连忙转开了头去。正好看见一个内侍端着碗热腾腾的药汤走过来。如意目光一冷,迎上去接托盘:“我来吧。”口中说着,眼睛却抬起来向园子角落望去,见有个人影在树后比个手势,这才放心将药碗放到柳子丹面前。柳子丹一手理着可乐的发辫,一手端起药碗,看也不看就一饮而尽。内侍直看着他喝光,这才躬身上来端了空碗退下去。两边的侍女内侍都知道,新帝每日必饮一碗药汤,可是他又从来不召御医诊脉,谁也不知他是什么病。这送药的内侍是新帝从外面带进来的,因为只有一只耳朵,人又阴沉,因此背后被送个外号叫独耳狗。但因新帝服的药都是他亲自监督煎制,似乎是心腹之人,因此这绰号没人敢当面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