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口喷出来的热石像雨点似的落下来,有些落入堰塞湖水中,发出咝咝的声音,蒸发起一团水汽,若是落在灌木上,立刻便将灌木引燃成为一团火球。现在,就算李越不知道往哪里跑,也不能站着不动了。目光落在卡在堤岸裂口处的木筏上,李越拉着身边两人就往上跳:“先离开这里!”
大巫神的尸体还横在木筏上。李越一脚把他踢了下去,立刻被水流冲入河道。李越随即将木筏一撑,木筏便从堤岸裂口处冲了下去。水流湍急,人根本站不住。李越三人全都趴了下来,死死地扒住木筏,随波逐流。在他们后面,岩浆正缓缓流向堰塞湖,整个湖上都笼罩着蒸汽,而本来便在降低的水位更快地下降,取而代之的是冷却的岩浆形成的还热腾腾的岩石……
木筏顺流而下,不停地在岩石上碰撞,李越几乎能感觉到每撞一下,木筏就散掉一点。水流突然下落,木筏在瀑布边上撞击了一下,一个浪头盖过来,终于四分五裂。李越只觉一阵剧痛,一根散下来的木头借着水势正正撞在他肋下,待他勉强冒出水面,卫清平已经不知去向,只剩王皙阳死死巴住一根木头,在波浪间起伏。只是他一手还要抱着孩子举出水面,仅靠一只手抓住木头,看起来岌岌可危,随时都会被波浪吞没。李越顾不得多想,忍着肋下的疼痛赶上去,一手抓住木头,一手搂住王皙阳,两人一起伏在木头上,随着水流载沉载浮。李越游目四望,只见波浪间不时浮上些动物的尸体,还有些未死的蛇虫。曾在山洞中见过的那种黑炼蛇更是不时出现,有几条想爬到木头上来,都被李越用水推开了。虽然是盛夏时分,水流却是十分寒冷,两人在水里泡得越久,热量就流失得越多。孩子身上也被水打湿了,开始还号啕大哭,后来就渐渐没了力气。王皙阳手指渐渐冷硬,牙关打战地道:“我,我好冷,抓不住了。”
李越四处都望不见卫清平的影子,心里渐渐沉了下去,看王皙阳面色惨白,头发零乱地贴在脸上,越发显得脸颊瘦削,似乎随时都会消失在滔天的波浪之中,不觉心下酸涩,手臂上加力搂住了他:“靠着我,没事的。很快就到谷底了。”
王皙阳把头靠在他肩上,微微哽咽:“若是,若是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李越不知道怎么的,现在就是听不得这个“死”字,发怒道:“死什么死?你怎么跟个娘们一样?唧唧歪歪的!”
王皙阳嘴唇不能自已地打着哆嗦,神智也渐渐有些模糊。他本来也是身娇肉贵,比不得李越,这些天半饥不饱,又要爬山决堤,虽然咬牙坚持,体力却是渐渐不支,现下在这冷水里泡得久了,只觉从头冷到了脚,只有身边李越的身体上还有一点点热量,不由自主就用力靠上去。只是他现在体力丧失几乎殆尽,这所谓的用力,在李越感觉起来也只是稍稍贴近了一点而已。李越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看他眼睛也是半睁半闭,赶紧晃晃他:“别睡,活动活动身子,蹬蹬腿也暖和些。”
王皙阳觉得眼皮像是坠了铅块,只想睡觉,不由自主地把脸往李越肩上贴,含糊道:“我想睡……”
李越腾不出手来,情急之下,低头就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不准睡!”
这一口咬得不轻,王皙阳啊地叫了一声,倒是清醒了点:“为什么咬我!”
李越怒目而视:“不准睡!你想死是不是?”
王皙阳用力眨眨眼睛,想清醒一点,突然噗一声笑了出来。李越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在水里泡久了把脑子泡坏了:“笑什么?”
王皙阳把头再往他肩上靠靠:“想当时在万山里,你也是这样,总不许我睡着。”想起那艰苦的几天,他居然露出神往的表情。
李越苦笑一下,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把脸贴在他额头上,轻轻叹了口气。王皙阳索性放开木头,伸手抱住李越:“其实这样也不错,只有这时候,你才在我身边。”
李越苦笑一下:“其实你又何必……”
王皙阳抬起眼睛看看他,笑得酸涩:“果然……你果然还是不相信我。其实我有许多话想说,可是你从来不听……”
李越深深叹了口气:“听了又能如何?”王皙阳是个好演员,可是就算他有九句假话,总还有一句是真的,他听得出来。可是听出来又怎么样?难道他还能给他什么回应不成?
王皙阳呆呆看着他,嘴扁了扁,眼圈终于红了。他要怎么说?说从前不该骗他?可是他是一国质子,他却是一国摄政,各为其国,各为其家,谁也不能说谁做错了。可是又有谁能料想到今日?倘若他还是摄政王,他又会不会如此依恋?或者正因他已经被自己的国家放逐,他们之间才有今日的可能?这其中种种,谁又能说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