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骊眉头皱得更紧。他在南祁住过十年,对东平的气候尚可适应,北骁这些军士们却是不行。何况露宿郊外,也怕有蛇虫之类。东平这边的蛇虫可不比北骁,尤其是蛇,体小灵活,毒性强烈,真要被咬上一口,没有特制的蛇药根本救不了。若不是父王突然发病,他是肯定不会同意这个季节来进攻东平的。
身边的军士都在默默地等待。这一次出来打仗不比从前,休想背后有什么后援支持,也不求掠财不求侵地,事实上,在东平,他们几乎带不走什么,唯一需要的就是攻进东平的军功和名声,而论功行赏,只有等到他们支持的大王子登上王位之后才能实现。
“城里是仔细搜过的?”铁骊最后追问一句。这种时候,在郊外露宿确实不妥,而且翠关这七道关卡,打下来军士们也已经筋疲力尽,确实需要有个地方休整一下。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铁骊向铁骅点了点头,北骁军士们列成一队,依次进入了平荫城。
民居里果然没有人,却有真正的床和灶。金银细软当然被百姓带走了,但有条褥子,能吃点热食,这已经是很不错了。一时间平荫城里又热闹起来,各家屋顶上都冒出了炊烟。行伍出身的人动作快,也没有什么食不厌精的要求,因此很快的,大家填饱肚子,关上四面城门,派出游动哨,其他人也就和衣倒下。床比起泥地来自然是舒服太多了,所以虽然是头枕弯刀,却也是片刻之间便酣然入梦。
雨线绵绵,城门口的游动哨腰挎长刀站在高墙下,连日的奔袭战斗,加上这潮湿的天气耗掉了他不少体力,虽然极力保持着清醒,眼皮仍然是有点发沉。而且这城里已经探明没有敌人,四面城门又已紧闭,警惕性不免也放低了些,倚着墙有点打瞌睡,只是隔上片刻抬头向四周看看。正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眼前黑影一闪,脖子上突然一紧,平空被吊了起来。后背贴着光滑的石墙,无处借力。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十指徒劳地在脖子上抓着,两脚在石墙上乱踢。只是这雨幕之中,远处的游动哨根本看不到他。不过片刻工夫,挣扎的身体松弛下来,不再动了。绳子放松,尸体滑下,随着下来的还有另外几条人影,迅速地潜入黑暗的街道中不见了。
铁骊和铁骅歇在平荫县衙之中。虽然已经很晚,两人仍是睡不着。铁骊在灯下一遍遍地看着地图,铁骅烦闷地擦拭佩刀,道:“也不知父王现在怎样了?别是已经归天了,二弟三弟却秘不发丧吧?”
铁骊淡淡道:“我倒希望他们如此,我们就有了讨伐的借口。”
铁骅意外地看他一眼:“果然南人狡猾,你真学到了不少。”
铁骊轻轻哼了一声。他可没忘记,当年就是因为铁骅的母亲、北骁王后打压其他育有男丁的妃子,才逼得他告别母亲背井离乡的。若不是在南祁无处容身,西定那柳子轻又是个胸无大志的庸才,他何苦再回北骁来跟铁骅合作?若是现在他还在南祁,按他的想法,是要联合周凤城扳倒摄政王,从而得到南祁小皇帝的重用,那时积聚自己的力量,再徐图大计。可恨这摄政王竟然把他的计划破坏殆尽,他与周凤城,也成了不共戴天之仇。幸好那摄政王也被南祁小皇帝除掉,他才算出了口恶气。
铁骅暂时倒还没想这么多。北骁王位继承人之间相互残杀本是司空见惯,传统如此,他并不在意。而且在他心目之中,铁骊是绝对没有资格登上王位的,将来自己称王之后,分他一片草原,赏他大量牛马奴婢就不错了,而铁骊也只有跟自己合作才有出路。
铁骊看得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暗暗冷笑了一声,正要说话,突然面色微微一变:“你听到什么没有?”
铁骅一怔,侧耳听去,果然外面似乎隐隐有喧哗声。两人同时起身,还没奔到大门口,已经有亲兵一头扎进来:“大王子,六王子,起火了,起火了。”
铁骅暴喝一声:“慌什么!不就是起火吗?扑灭就是!”
亲兵喘着气连连摇头:“是全城,全城都起火了……”
这下铁骅才变了脸色,铁骊早一步蹿出县衙大门,抬眼望去,绵绵雨幕之间果然火光跃动,分明是四面都着了火。铁骅犹自在吼叫:“这是谁干的?还不快救火?”
亲兵直摇头:“城里几口水井都被人弄坏了井栏,打不上水来。”其实就算能打上水来,一桶桶的,几时才能把火扑灭?铁骊一言不发,牵出马匹来一跃上马:“恐怕中了埋伏,大哥,我们快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