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风确实是心事重重,尤其是他每晚进宫的时候都看见自家皇上的衣着,心里就更是矛盾。因此今天带来的这消息,连他自己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陛下,杨一幸失踪了。”
王皙阳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有水汽,松松地挽着,身上穿了件宽宽松松的白袍,光着脚正往床上爬,闻言猛地回头:“什么!”
洛无风低下头:“杨一幸走了。”自从李越出现,王皙阳就料到杨一幸必然会重新跟随他,知道只有想方设法留下李越,才能继续让杨一幸为东平所用。而现在杨一幸突然消失,其中意义不言自明——李越已经离开东平了。
王皙阳被水汽蒸得绯红的脸突然发了白,缓缓反身在床上坐了下来。他身边放着件红色纱衣,轻,薄,满是镂空的花纹,会隐隐约约地露出肌肤,引人遐思。王皙阳的手紧紧攥住衣角,微硬的刺绣花纹磨在掌心里,有点疼痛:“什么时候走的?”
洛无风头垂得更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谁也不知。大约是昨夜。连着殿下带来的那个侍卫,一起不见了。”
王皙阳低低哦了一声,半晌,轻轻挥了挥手:“知道了。天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洛无风不忍离去:“陛下——”
王皙阳的目光不知在看哪里:“去吧。明早就说我病势大愈,三日后上朝。洛家的动静,你给我盯紧了。”
洛无风听他说到这些,反而松了口气。此时还能想得如此周到通透,至少说明皇上并不十分失望,这总是好事。他本来就不觉得南祁的摄政王真会为东平出什么力,倒是极怕皇上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此人身上,万一事情不成,给皇上的打击太大。何况皇帝虽然年轻,一向指挥若定,有超出年龄的成熟,唯有在摄政王面前总是畏缩得像小兔子一般,实是反常。现在看皇上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倒是心中大慰,其他的事情反而暂时抛到了脑后,垂手应声,告退出去了。
这几天因为皇上病中不喜喧闹,侍侯的宫女内监已经减到最少,而且不奉呼唤不得入内,连守卫的侍卫都离寝殿远远的站岗,因此洛无风一退出去,偌大的寝殿顿时死寂无声。王皙阳呆呆的坐在床上,直坐到浑身都凉透了,才猛地打了个冷战,突然抓起床上的纱衣用力撕扯起来!纱衣又轻又薄,被他下大力扯了几下顿时变成了几根烂纱条。王皙阳眼圈红红的,跳下床又抓起桌角上的银酒壶用力摔出去。酒壶砸在地上,清脆地响了一声,流出晶莹的酒液,在空气中散发着微带辛辣的芳香。王皙阳还不解气,追过去又踢了一脚,把酒壶踢得直飞到门上,咣地一声。门外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内监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皇上?”
王皙阳怒冲冲地大喝一声:“都滚下去!”
张内监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说半个字,连忙拉着听到动静过来侍侯的宫女内监们退得远远的。
王皙阳喊了这一声,气突然泄了,一头扎到床上,把脸埋在了被子里。眼眶酸涨,他咧了咧嘴,想笑,可是眼泪还是流了出来。真是可笑啊,他枉费心机,在宫里准备了这样那样的机关,绞尽脑汁地想要算计人家,而那人呢,却没半点声息地就走了。病重?嘿,病不病重,在那人眼里恐怕也没有什么两样吧?是他自己太过自信,那人肯回来帮他,就真以为自己在他心里还算有些份量,其实他回来只不过是为了杨一幸吧,还真是不自量力……
撕碎的红纱条摊在床上,有一条硬硬的磨着他的脸。王皙阳突然坐起来,抓起布条恶狠狠扔到地上,又跳下去用脚踩。刚刚踩了两下,就听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在背后响起来:“你这是折腾什么呢?”
王皙阳猛然回头,心心想念的那个人一身黑衣靠在门上,不怎么耐烦地看着他:“都说你病重,传得好像明天就驾崩一样。怎么我看你半点生病的样子都没有?又在搞什么鬼呢?”
王皙阳怔了一会,眼睛突然向着滚到墙角的银酒壶看了过去,一时不知是该高兴大笑,还是该后悔得跳脚。药酒——摔了,纱衣——撕了,怎么偏偏这人却捡这个时候回来了!
李越观察了一会,确实王皙阳不是突然神经病发作,这才走过去:“你在干什么?光着个脚在地上乱跳,锻炼身体?”
王皙阳傻傻地指着他:“你,你——你怎么,怎么进来的?”精心练习了好几天的笑容姿态语言全部抛到了脑后,问出来的居然是最煞风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