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斜着眼睛瞟了旁边的卫清平一眼,见他不易察觉地微微点了点头,便阴阳怪气地道:“韩侍卫,此事自有于吉将军追查,韩侍卫是大将军的家奴,理应扶柩返京。至于班师一事,既不再战,自然要班师回京,这是皇上的旨意,韩侍卫是要抗旨吗?”
这帽子其大无比,韩凭自然不敢硬抗。可是他心里明白,于吉并不是韩扬一派,现在又因韩扬之死升职,他怎么会拿出十二分精力来抓什么刺客?就算他肯费心,现在这许多人在大营之中都被刺客从眼皮子底下跑了,等这些人离开岭州,指望谁去抓人?再说军队一开拔,就是上千人的动静,刺客就算现在还没逃出岭州,也大可借此机会溜掉。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回京以后,等待韩家的是什么?韩凭虽是个侍卫,却不是空有蛮力全无头脑的莽夫。韩扬追谥封侯,看起来哀荣尽礼,甚至还为他择子承嗣,但圣旨上只说承嗣却不说承爵,难道是这护国侯的爵位只颁给韩扬一人,而这承嗣之子仍是平民?那这爵位自韩扬之后即废,加封来又有什么用?还有,马平是韩扬的部下,韩海更不必说,现在马平被革职问罪,非韩扬一派的于吉反而高升,这又意味着什么?就是韩海,虽然圣旨上说是因有勇有谋另行封赏,但入京之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韩凭跟随韩扬十余年,不只是沙场征战,官场之上也看多了沉浮,什么明升实降,暗中打压,手段都是层出不穷。其实自韩贵妃意外小产之后,韩扬便有了危机之感,因此才不欲与东平打持久之战而想速战速决,也因此才同意了马平以人清障的损招。本来如果不是这个突然杀出来的刺客,青州关防此时已被攻破,南祁大军已经长驱直入了。却万没想到,韩扬竟会死得如此离奇,而身后跟着重重封赏而来的,却是令韩家人不能不生起的隐隐的不安。
内监说完了话,抬着下巴看着韩凭:“韩侍卫还有什么说话?咱家可以代为禀告皇上。”
韩凭自然不会把这话当真。他再有本事,也不过是韩扬的侍卫,有什么资格可以上达天听?内监这般说,分明是在提醒他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内监看他不再说话,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向卫清平道:“襄国侯,皇上口谕,请襄国侯到帐内接旨。”
内监进了军帐,马平已经被押走了,韩凭还跪在地上。韩海过来拉他,他才如大梦初醒,突然攥住韩海的手,咬牙道:“将军死得蹊跷!”
韩海连忙捂住他的嘴,将他拖到一边才低声道:“你小声些!”
韩凭咬牙切齿:“如果当时那卫清平不扑上来,将军绝不会死!还有那后营的火,不早不晚偏生在那时候烧起来……否则我们岂能拿不住那刺客?”
韩海迟疑一下:“这话不能乱说。襄国侯当时也是要上来撞开将军,倘若你因此猜疑于他,反过来你也有此嫌疑,这话恐难取信于人。”
韩凭眼中射出怨毒之色:“我不必取信于人!”
韩海一怔:“什么?”
韩凭微微垂眼,掩住目中神情:“你此次回京,怕要小心了。”
韩海也是韩扬的心腹之一。韩扬提拔马平做岭州主将,主要是为了避嫌及笼络人心,其实做副将的韩海才是岭州将领中他最信任的人。韩海跟随韩扬的时间更长,对这些官场上的门路又怎会不清楚?闻言苦笑道:“我知道,只是将军已故,此时无论如何不能抗旨不遵。不过贵妃还在,我们也还有人掌着兵权,想来皇上也未必会赶尽杀绝。”
韩凭摇了摇头,道:“幸好将军家眷不在京中,倘若事情不好,你立刻就走!贵妃还有个封号在,纵然再贬,不致伤命,你可就未必了。”
韩海点了点头道:“你呢?”
韩凭咬牙道:“我留在岭州,不找出那刺客绝不罢休!卫清平究竟有无嫌疑,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青州城的驿站之中,王皙阳闷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一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立刻开门:“怎么样?”
洛无风一头冲进门来:“陛下,岭州撤军了!”
王皙阳怔了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撤军了?”
洛无风抹了一把跑出来的热汗:“确实撤军了。现在岭州只剩下原来的守军,其他军队全部班师。看来韩扬死后,南祁至少暂时是不准备跟我们打仗了。”
王皙阳长长呼出一口气,忽然又抓住洛无风的手:“那他呢?他怎么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