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没睡好?”李越没有忽略柳子丹的微颤,大概也知道他一定又想歪了。
“尚可。”昨夜是没睡好。虎狼于侧,谁能安睡?偏偏自己还鬼使神差地主动分了一半被子给他,心里七上八下,快天亮才睡着。
“尚可?”李越轻笑,伸手在柳子丹脸上轻轻描画了一下,“两个黑眼圈。”
柳子丹靠坐在车厢角落里,没想到李越会忽然伸手过来,本能地向后一仰,咚一声撞在板壁上,倒吓了李越一跳:“撞疼了么?”
柳子丹疑惑地看他。这人真是摄政王么?
“殿下—”
李越举起一根手指,微微一笑:“说过了,我现在叫李越。”借着乔装改扮的机会,他让众人都叫他李越,整天顶着别人的名字,真不是什么好感觉。
“李—爷,你—”
“叫李越。不然,叫越也行。”李越仍然笑眯眯的。
柳子丹张了张嘴,叫不出来,闷闷地转开头。耳边听到李越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林影是什么人?”
柳子丹微震。李越续道:“昨天听说他被撤职,你反应那么强烈,想必是个治水的人才了?”
柳子丹想不到他会听得如此仔细,沉默片刻点头道:“是。若能给他足够的条件,他必定能治平水患。”
李越习惯性地摸摸下巴:“你这个足够的条件是什么?时间,还是钱?”
“二者皆有。”柳子丹静静道,“河工耗费巨大,更非朝夕之功,二者缺一不可。林影治平河二年,每年河工拨银不足所需一半,能保堤坝不垮已属不易,如今一撤换了他……”
李越皱皱眉:“既然要治水,为何不给他足够的银两?”
柳子丹淡淡一笑:“朝廷收入大半交了贡银,哪里还能供给河工?”
李越没想到又问到了自己头上,连忙岔开话题:“这人能治水,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子丹目光遥望车窗之外,缓缓道:“那年母妃过世,我扶柩返乡,在平河边遇到桃花汛。当时大水将至,平河边村庄一空,我因有母妃灵柩行动不便,自谓必死。恰遇他独自在村庄之中闲逛,我问他为何不去逃命,他却说平河水挟泥带沙,冲垮河堤后且流且淤,定将自淤长堤,村庄绝然无恙。我半信半疑,但既无法脱身,只好听天由命。夜半时分水声如吼,却始终未冲到村庄之中。天明之后出村眺望,果然离村庄百里处淤起一道长堤。那人衣衫尽透而返,原来是半夜在河中测水。我要返乡,他要勘河,恰好同行,我才知他姓林名影,世居平河,屡遭水灾,故而自幼立志治河,数年来走遍两河上下。我回宫后,便向父皇举荐,任他为平河河督。只后来去了南祁,便再未见过。”
李越点了点头。看来这西定的平安二河与黄河差不多,淤积泥沙情况严重,若不植树造林固沙保土,只治理河道下游根本无济于事。
“既然他治河政绩不错,为何又要撤换?”
柳子丹眉头深蹙没有答话。林影是父皇钦点的河督,无缘无故被撤换,只怕是父皇,出了什么事。正在想着,已听身边那人道:“是不是如今西定的朝廷,已经改换门庭了?”
柳子丹看他一眼,心想此人对于局势变化之敏锐果然异出常人,难怪可在南祁呼风唤雨,微微叹息一声道:“或许—”
李越将西定一干皇族的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西定王共生九子二女,长子柳子贤素有贤名,但母亲只是一名宫女,身份低微,无有后台支持,但与四子柳子飞最好;次子柳子轻终日斗鸡走马不务正业,大为西定王不满,然其母身为妃子家族显赫,外戚势力庞大,;三子柳子玉乃中宫嫡出,身份贵重,但外戚势力尚逊柳子轻一筹。此三人为争夺王位最力者,其余数子或者身份低微,或者才具不够,都不为虑。柳子丹被送至南祁为质,就是柳子玉的提议,想是为争得风定尘的支持。不料风定尘好处到手,却不插手夺位之争而坐山观虎。这几年,柳子轻与柳子玉为讨好风定尘没有少花心思,西定皇宫中一半的珍宝都送到了风定尘府上,进了那间书房后的密室中。
想到书房,就想起王府。西园中一干男宠已尽皆遣散,但青琴所说的内奸却没有发现。虽然靳远与吉祥算是尚未出府,但李越总觉得这两人都不会是。然而青琴应该没有说谎。他和长音仍软禁在府中,自然知道如若有一句谎话,他们两人的性命都捏在李越手里。或者,是青琴消息不准,太后只是打算再送人进府,却还没有成功?云州守在西定灾民中物色俊俏男孩,或者也是为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