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敌人如此狡猾,凤头鹫不由得狂怒,清啼一声又一声地发出,大有不抓出敌人,也将敌人震死的感觉。不料,就见李玄满脸苦笑,从窝下走了出来。

原因很简单,跟鸟的习性有关。这窝下面,布满了凤头鹫的阿拉神雷。凤头鹫是极爱清洁的鸟类,对自己的窝又那么珍爱,平时绝不会在窝里制造阿拉神雷,但人总有个三急六难的吧,这只凤头鹫怎么也活了几百年,累积下来,窝里面也有了厚厚的一层。李玄本以为是逍遥地,却不料是虎狼窝。一不小心就踩了一脚,再不小心又沾了一身。就算是以阿拉神雷为绝招的男人,也抗不过这恶劣的环境,只好赶紧退了出来。

阿拉神雷猛于死也。

凤头鹫大喜,一声清啼,将李玄扑到在地。李玄急忙大叫道:“且慢!我也是逼不得已啊!”

凤头鹫那生了极长凤羽的头颅歪了起来,仔细地盯着李玄,爪间之力稍稍收敛了些。李玄大喜,既然这只鸟能听懂人的语言,那就好多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是李玄的强项啊。他一把抱住凤头鹫那只粗壮的脚趾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

“伟大的鸟中之王啊,你不知道我多凄惨啊。我的凄惨,就算是终南山上的流水,也流不断啊,就算是太华山上的积雪,也盖不满啊。我好惨啊。神鸟啊,我有一个女朋友,我们相爱了整整十年,从穿开裆裤时,我们就青梅竹马,相依为命。我的爹娘早就死了,无依无靠,整天靠乞讨为生,她是大家主的小女儿,就经常偷偷掰一块馒头送给我。冬天天气冷了,她怜惜我冷,就偷偷分一件衣服给我穿。她们家嫌贫爱富,她不敢让家人知道,一个冬天也不敢加衣服。有时她偷偷溜出来跟我玩,我们两人就挤在一起,互相用体温为对方取暖……就在一天,大雪纷飞,我看着她被冻青的嘴唇,我对天发誓,我一定要娶她为妻,这一辈子都对她好。于是我跑出去帮人做工,辛辛苦苦攒了一两银子,就上门提亲。她家人觉得我是在侮辱他们,就将我毒打了一顿,报官府按了个罪名,发配到北疆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凤头鹫的爪子已从李玄的身上挪开,它温驯地趴在李玄旁边,偌大的身体,但却没有了方才的威严。它大睁着一双眼睛,使劲凑到李玄身前,神情极其认真而投入地听李玄讲。

难道……难道自己碰到的,竟然是一只喜欢听故事的鸟?这……这也太扯了吧!虽然不敢相信,但只要凤头鹫不伤害自己,李玄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编造下去。从他在北疆从军,讲到他杀敌立功,做了高官,回到那女孩的故乡,却发现那女孩已经嫁人了。但那女孩的家人见他衣锦还乡之后,又想攀附高枝,硬生生地逼着那女孩抛夫弃子,再嫁给了他。他不肯做这样的坏事,就将自己所有的积蓄赏赐都送给了女孩,挂冠而去。但那女孩与他都不能忘情,就暗通款曲,商定在离去之前,再见上最后一面。但女孩的丈夫却以为她要私奔,狂性大发,几乎将她杀死。而其娘家也觉得她淫乱败德,决心杀死她遮丑。他护着她,杀出重围之后,却发现她为了替自己挡箭,受了重伤。他带着她受尽了艰难,为她求治,但她的身子实在太弱,已活不了多久了……她说她这一辈子只有一个愿望,也只有一个遗憾,就是如果她是一只鸟就好了,她可以飞出那个非人的家,跟着他去天涯海角。所以李玄才带着生命快到尽头的她,来到终南山顶,希望能看到真正的鸟,希望能遨游天际……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凤头鹫的眼睛里滴落,这个故事实在太凄惨了,它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李玄拍了拍它的脚趾,一人一鸟无言地坐在洞穴里,体会着那份静谧的哀伤。接着,李玄谈起那女孩嫁入夫家所受的辛苦。恶婆婆,独小姑,得不到夫婿的欢心,谣言,流言,恶言……李玄发现凤头鹫特别喜欢听人伦悲剧,一旦说到打架斗殴,升官发财什么的,它的兴趣就淡下去了,但是一说到婆媳关系,三角恋,家庭伦理,它的一双大眼睛立即就瞪得又大又圆,听得无比认真。难道这还是一只酷爱伦理剧的神鸟?李玄投其所好,专门挑那些感人肺腑的受气小媳妇的故事来讲,讲得凤头鹫眼泪哗哗的。

最后,李玄实在没什么可讲的了,抱着凤头鹫痛哭起来。凤头鹫用翅膀轻轻拍着他,似乎是在安慰他。突然,它一声清啼,站了起来。李玄吃了一惊,不知道怎样得罪了它,就见一道旋风从它嘴中发出,卷起李玄,扔到了背上。凤头鹫回头高啼了几声,李玄辩声度意,似乎是要他坐好,他急忙俯身趴在凤头鹫的背后,伸手抓住了它背上的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