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阻挡,在她剑法大成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
红线紫眸深处神光跃动,遇强更强一向是她的原则,对方强悍的力量更激起了她争胜之心。红线手腕一沉,内力催动,全身真气逼压而上,要将眼前这物强行刺穿!
那股阴柔之力竟也越来越盛,和她恰好抗衡。文龙宝剑在两股力量的压迫下,剑身缓缓弯曲,一直折到不能再折的角度,好似一个不住颤动的环,随时都有可能折断!
红线眼中的紫光亮到极处,一声怒叱,手上全力刺出,再不留半点内力护体!
就在此刻,柳毅的珊瑚光与聂隐娘的血影针也追随而上。
那条黑影袍袖翻飞,一手抵挡红线的剑,一手向珊瑚光与血影针抓去,黑影腹背受敌,略一分神,红线剑气趁机恶扑而下!
四周龙吟不绝,彩光陆离,红叶翻飞,几团力量完全撞击在一起,猛地爆散!每一片飞舞的枫叶都被摧为尘芥,散了满地。连满天月光似乎都已破碎过,又被夜风重新聚拢。
柳毅和聂隐娘被爆炸力量完全震开,摔倒在碎叶中。
红线也被这股劲气催逼,向后退了三丈,才站定身形。她长剑卓然高举,剑尖上,赫然挑着一个已破碎不堪的娃娃。娃娃填充的草屑都已散落,只剩下一张空皮,上面画着的人像也已残破,再也看不清楚。
红线紫色的眸子转动,目光在娃娃身上久久停驻,她并没有看娃娃上的人像,而只是为对手的力量震惊。
一个布娃娃,竟然挡住了她那宛如开天辟地般的一剑。
聂隐娘、柳毅也是一脸惊愕,忍不住抬起头向那条黑影看去。
“是你?”聂隐娘虽然早有准备,还是不禁惊呼出声。
红线无坚不摧的剑气,终究没有完全落空,它撕开了黑影长长的面纱,露出了黑影本来的面貌。
黑纱下,是一头棕黄的散发,和一张苍白如纸的脸。那张脸看上去依旧秀美动人,然而却透着掩饰不住的垂死之气。骇然正是他们在修罗镇上初见的抱着娃娃的小女孩。
她打量着三人,目光是如此苍老,仿佛一个走到生命尽头的老者,正从阁楼的窗口,漠然注视着楼下熙来攘往的芸芸众生。
然而,她的脸看去却极为年幼,仿佛只有十一二岁,甚至比聂隐娘初见到的时候,还要年轻。
柳毅捂住胸前的伤口,淡淡笑道:“谁能想到,流浪在小镇的孤女,竟然是叱咤风云的传奇主人。”他摇了摇头,又道:“那所谓你亡父——也就是葬身蚁穴的男子,应该就是南柯太守吧?槐树下繁华一梦,终不过是蚁穴幻境,这正是传奇的结局。他虽是死于昆仑奴之手,但策划杀局和摆放尸体的人,必定是你。我们本该就此怀疑的,只是他的死法太过寻常,我们一时竟没有想到。等我们明白过来,想去查看尸体,却早已被裴航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那女孩淡淡微笑:“裴航,传奇中最下乘的刺客,辜负了我的期望。”
聂隐娘皱着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以你的做派,应该只是暗中帮助昆仑奴完成杀局,没有直接出面才对。南柯太守或许根本没有见过你的本来面貌,那么,最初客栈老板所说‘父女来小镇寻亲’那番话,也是假的了?”
那女孩笑道:“他只不过是收了我的银子,背熟那段话而已。可惜他背得实在太熟,完全超出了一个小镇老板在惊慌下的应变能力,让我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出手,终结他蹩脚的絮叨……好在,裴航并没有看出来。其实,这个游戏并非全无破绽,只是你们太沉浸其中,无法看透罢了。”
聂隐娘和柳毅回想起来到修罗镇的日子,种种蛛丝马迹一起涌上心头,一次次解开谜底的机缘就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都被他们无心放过。如今,他们终于再度逼近了事情的真相,然而,付出的代价却如此惨痛!
柳毅一时无语,良久才叹道:“你说得不错,我们错了开头,就再也不能错过结局。”他注视着小女孩,一字字道:“如今,我们应该叫你师父、传奇主人,或者……步非烟?”
说着,他将一张由十一枚刺青拼结而成的图扔到地上。
“第十三枚刺青,出自皇甫枚《非烟传》。步非烟,本是河南功曹参军武公业的妾室,后来因为爱上书生赵象,被武公业发觉,鞭挞至死。刺青上画的,本应是非烟在花园中等待情人的场面,窗台下那个男子的衣角,本不是属于昆仑奴,而是属于赵象。”
柳毅摇了摇头:“无力严妆倚绣栊,暗题蝉锦思难穷。近来嬴得伤春病,柳弱花欹怯晓风。若不是你在红线的刺青上题下了这一首诗,我也很难肯定,第十三枚刺青原来是出自《非烟传》。我不明白的是,这个故事和你本人完全没有关系,为什么选它?难道仅仅只是喜欢传奇中那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