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惊愕之下,伸手一探,手心中却是一片殷红。她突然明白过来,青鸟族的血咒,他最终还是用了!
相思嘶声道:“不要!”她没有来得及抬头,只听卓王孙手中的弓弦传来一声极沉的空响——虽然只有一弦,却宛如诸天丝竹齐鸣,灭世魔音裂开九天云障,贯地而下!那团流转的华光已然从他手中飞旋而出。
四周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都被抽空,那团光晕带着巨大的呼啸,向茫茫火海中直透而去。
天地震动,长空光影陆离。
一声巨大的轰鸣沿着时空被撕开的罅隙,隆隆而来。前方九重叠嶂似乎都在一瞬间裂为碎片,带着要吞噬天地的怒气,在空中狂舞。热流一波接着一波,嘶鸣翻滚,似乎要将一切湮灭!而一道清空的阳光,已撕开无边火幕,向密室的中心投照下来。
清凉的空气,透过火焰的间隙吹拂过来,将就要窒息的痛楚驱赶开。相思心神一振,“成功了!”正待欣喜,另一股巨大的反噬之力,却如山岳崩塌,天地坼裂一般,直向两人恶扑而下!
相思只觉得眼前宛如有万亿个赤红的太阳,在一个渺不可知的空间里,欲沉欲浮,突然一同放出最强烈的热度和光芒,旋转着、爆炸着、毁灭着、重生着。她被眼前诡异的奇景惊呆了,竟然忘记了躲避。
突然,卓王孙一声暴喝,将她紧紧按在马背上,另一手持着湿婆之弓,向光华最盛之处迎了上去!
所有五光十色的奇景顿时消失,一切色彩都最终化为一片茫茫的白色,再也分不清彼此。相思双目紧闭,只觉得全身的知觉似乎都被抽离而去,却并不感到痛苦。她不再去看,却仿佛能透过一种不可知的力量,隐隐感到身边的一切。
长弓瞬息之间,宛如获得了灵动的生命,化为一条金色的狂龙,呼啸盘旋,和夺目的白光交缠着。突然爆出一次猛烈的撞击!金光一点点碎裂,脱手,而后飞旋着向白光深处落去,散为一蓬闪亮的尘埃,又蒸发得无影无踪。而白光也在这剧烈撞击中黯淡下去。四周爆裂的余力宛如惊涛骇浪,沉沉下压,檀华发出凄厉的哀鸣,似乎都要被这狂涌之力撕成碎片!
轰然巨响,如钧天雷裂,隆隆不绝。相思觉得臆想中的双眼瞬时被一团血雾模糊。周围的空气中,瞬时弥散出浓浓的血腥之气。她惊然回头,只见卓王孙全身浴血,连双眸也似乎被这血与火染的绯红。
相思惊声道:“你……”
卓王孙没有看她,猛一牵马鬃,檀华仰长鸣,如风驰电掣,从暗室中高高跃起,向外面的火海中冲去。
相思伏在马上,紧紧抓住马鬃。她苍白的脸埋在那排血红的马鬃里,竟也染上了一片嫣红。她忍不住抬起头,看到他一袭被鲜血染红的青衫宛如张开巨大羽翼,将她和灼热的气流、飞坠的落石、火花隔开,让她能静静的蜷曲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她仰视着他,担心与焦虑渐渐平息。是的,这个人就是这样,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会将一切把握在手中。如此,又有什么是值得自己担心的呢。相思双颊上红晕更盛,一种不可言传的温存宛如化作实质,沉沉的包裹在她身上。好多年了,她一直跟随在他的左右,早已情逾主仆,就连肌体之亲,也已有过。然而,即使是在最亲密的时候,她也要称他一声先生。而在他心中,自己到底是属下还是情人,她从来也不曾明白。只是在这短短的一刻,她竟有一种新嫁娘的感觉,羞涩而欢愉。她紧紧搂住檀华的脖子,脸上带着嫣红的笑意,心绪却越飞越远。
四周的火光红影不住变幻,檀华一次次高跃而起,又轻轻落下,也不知跑出了多远,而这片火海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突然,一阵清风吹过,让人精神不禁一振。檀华的脚步也慢了下来。相思抬头望去,他们竟已到了那半截湿婆神像跟前!
残损的湿婆神像,依旧保持着飞扬的舞姿,他身后是无边无际的火焰,而方圆半里的土地上,却隔开了一圈劫后乐土,青糙尚未枯萎,和煦的清风轻轻吹拂着,似乎这熊熊烈焰也因神的威严而退避。
一人白袍凌风,正站在神像的另一侧。
相思不禁愕然道:“是你?”
那人缓缓回头,幽蓝的长发在风中猎猎飞扬,双眸中的神光一如身后跃动的烈焰,背上一弯长弓华光流转——这不是帝迦又是谁?
他注视着相思,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神色。相思心中不知为何,竟不敢去看他的双眼,只得垂下了眼帘。
卓王孙抱她下马,在马首上轻轻一扣,示意白马跑开。檀华向前跑了两步,又犹豫了,似在卓王孙和帝迦之间,无法选择去留,于是它凄然长鸣一声,在两人之间的湿婆像脚下跪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