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厉声道:“住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流光如雨。那蓬金色的箭华在空中飞速旋转着,无声无息,却仿佛每一次颤动,都应和着坦达罗舞至美的节拍。箭气,无坚不摧,却又宛如恒河之沙,随影赋形,流走不定。那团金光初始之时,似乎极为缓慢,连箭光的每一寸运动都历历在目,然而过了数丈,半空中的金色突然一震,顿时散作满天花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大殿另一端袭来!

相思的眸子,顿时为着耀眼的金光占满。金箭如巨龙腾空,向着她的身后呼啸而来。她猝然合眼,飞身向华光最盛之处迎了过去!

相思全身笼罩在这金光下,顿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仿佛全身每一寸肌肤,都要在这巨力撕扯下碎为尘芥!她紧紧闭着双眼,一时间所有的记忆涌上心头,情缘既然是苦,此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突然感到身边的空气剧烈一震,身上的压力顿时一轻,而另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一旁斜cha而下。她还没有明白过来,卓王孙已强行将箭光劈开一隙,将她抱在怀中。相思只觉得他的袍袖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隐隐能感到周围的真气宛如云海沸腾,卷起无数道惊涛骇浪,向四周鼓涌而去。相思脸上不禁骇然变色,她在他身边那么长的时间,竟也不知道他的内力已经强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那团金光与他的真气悍然相撞,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大地剧烈起伏,苍天宛如坼裂一般的摇撼不止,相思在他护卫之下,仍觉得心神撼当,几乎为这一撞的余力震昏过去。

那道金光虽然凌厉,然而受了如此强大的阻挡,也不由稍稍一滞。然而,不过片刻,却如怒兽反扑一般,以数倍于方才的威力,卷土重来。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毁灭之力。那是一种不容反抗的威严。杀就杀了,灭就灭了。到了毁灭来临的那一刻,芸芸众生,三界神佛,也不过与尘埃毫无分别,生杀予夺,只在湿婆一人手下!那怕微小的阻拦,都只会更激起大神的愤怒,用滔天的烈焰,将这充满罪恶的世界焚个无影无踪!

卓王孙紧紧抱住相思,护体真气陡然一盛,立时结出数朵紫芒,越开越大。突然,卓王孙一声暴喝,他身边朵朵紫芒蓬然爆散,束发金环也被震碎,满头长发流水一般披散而下,瞬时又被狂风鼓涌而起,宛如魔龙夜舞,在狂风中猎猎飘扬。

金光受了紫芒的侵袭,只微微颤抖了一下,就将紫芒吞没。然而就在这一颤之间,卓王孙已抱起相思,脱离了金光的束缚,落到一旁的石阶上。他将相思放开,右手袍袖上已然浸上一团血花,而淋漓鲜血,仍不住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到洁白的石阶上。

虽然只避开了数尺的距离,但那金光却已脱离了原来的轨迹,在半空几次旋转后,汇合出更为不可思议的力量,向后殿扑去!

大殿后,山岳一般巍峨的湿婆神象,依旧狂笑着看着世人,在作孤独的狂舞。

砰的一声巨响,金箭竟已直透石像而过!

巨响如钧天雷裂,隆隆不绝。然而,湿婆神象并没有动。大地也没有,甚至连一丝空气都未曾震动。

朝阳隐去,阴霾宛如一双张开的羽翼,盘旋在乐胜伦宫的上空。这异常的寂静,宛如冰川一般,沉重而阴冷。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沉沉的一声闷响。这声音不大,却宛如在人的鼓膜上重重一击。因为,这不像是破裂的声音,反而像是石像怆然搏动的心跳!

相思愕然抬头,恍惚间,她看到湿婆巨像的脸孔突然变得青郁而狰狞,六臂高高扬起,向她厉扑而来!相思一声惊叫还未来得及出口,那十数丈高的湿婆神象,竟然从腰间断裂,沉沉向大殿穹顶压下!

大殿穹顶轰然碎裂,那块浑圆的墨玉宛如在末世的浩劫中,被烈焰与寒冰交替包裹,融化,又凝聚,再融化,再凝聚,一直度化成恒河流沙,飞散到天地尽头!

整个乐胜伦宫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裂为万千碎片,溃然轰塌。

相思紧紧偎依在卓王孙怀中,颤抖不止,那一瞬间,耳边似乎有无数声尖利的嘶鸣盘旋汇聚,全身每一寸肌体都被一种非人间的力量贯透,在短短的一瞬中,竟有一种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等她清醒过来,四周已是一片黑暗。

黑暗浓得宛如实质,沉沉压在她的心头。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一个无底深渊,从来没有一丝阳光曾投照在这里;又宛如陷身一个完全封闭的暗狱,四周没有一丝光泽,一点希望。绚烂的朝阳、宏伟壮丽的乐胜伦宫,庄严扬厉的湿婆神象,还有持着黄金箭的帝迦……都已无影无踪。一切的一切,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梦醒来,只剩下沉沉的黑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