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年轻人样貌,小姑娘的眼更加亮了。那年轻人负手而立,身上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粗布白衣,浆洗得干干净净,此外别无饰物。只是面容俊秀,肤色白中透红,神色微赧,似乎尚不习惯在这许多人前露面。若不是他显露了这手高明的武功,只怕庭中众人十人倒有九人要将他当作深居闺阁的女子。
那小姑娘脑中灵光一闪:“你是不是李清愁?”那人笑道:“李清愁?去年我还跟他喝过酒呢。怎么,你也认识他?”那小姑娘失望地摇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墙上那人却目光炯炯,盯着她上下打量,继而微笑道:“我听这里有人急着嫁人……是不是你?”那小姑娘羞道:“我……我只是一时……”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因那人的目光实在太厉害——他倒真像在打量自己的新娘子似的。
厚脸皮的女人若是遇到厚脸皮的男人,那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就算她是个才十三四岁的女人也一样。
但幸亏每个女人都有她的法宝,这小姑娘也不例外。她骨碌着大眼,突道:“叔叔,你要我嫁给你也行,但我嫁人可是有条件的!”那人“哦”了一声,神色似乎倏然变得紧张起来,似乎生怕自己达不到,到手的新娘会飞掉一般:“什么条件?”小姑娘春葱细指尖尖翘起,向前一指:“这条件就是赶紧把这个自我感觉很好的人赶出去!”她所指的正是袁独。
袁独似乎也是个厚脸皮的人,小姑娘和年轻人如此一问一答,他的眼睛只在剑上,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那年轻人顿时松了口气:“这条件好办得紧,你就等着出嫁吧!”
袁独突然冷道:“你还是等着做寡妇吧!”——迅捷出剑!一道乌光宛如泼墨一般,从淡青的天幕中直划而下。一声碎响,墙上那人突然一个倒栽葱,直落下来。他立足的铁网从中断成两截。小姑娘一声尖叫,脸都骇得变了颜色。庭中一阵惊呼。没有人能想到袁独的剑风竟能击出如此之远!
袁独脸上泛起一丝残酷的笑容。似乎别人越是忧愁恐惧,他便越能从中得到乐趣一般。他的墨剑回掠,却倏然顿住,他的身形也跟着顿住,脸上满是惊骇,不可置信地盯着前方,似乎突然有什么奇异的事情发生。
小姑娘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赫然看到墙上那人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禁不住一声欢呼!那人向她微笑致意,揉着肚子站了起来,苦笑道:“我这人身子一向弱得很,最经不起凉风吹了。你突然扇过来这么急的风,可不是要我的老命么?”
袁独哼了一声,墨剑嗡然作响,一剑斩出。那人突地大叫道:“慢着!”
袁独一怔,墨剑来势顿缓。那人转头对小姑娘道:“这肚子可实在痛得厉害。你能不能给我杯热水,压它一压?否则你未来良人只怕敌不了这墨鱼一剑。小姑娘“嗤”的一笑,道:“可以啊!——你怎么叫他墨鱼?”
那人低声道:“你看他全身乌黑,拿了把剑也黑得像烧焦的骨头一般,不是墨鱼是什么?我本想叫他乌贼,可他又不偷东西,好像跟‘贼’字粘不上边,那就只好委屈墨鱼兄了。”说话间,那小姑娘满满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中。那人微微一笑,擎高了手来接。
他本就比小姑娘高出很多,小姑娘只好抬起脚来,将杯子伸高递去。那人又是一笑,笑容却带了说不出的促狭之意,盯着她道:“这是不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小姑娘顿时羞红了脸,转身欲走,却突地神色一变,急叫道:“小心!”
那人陡地伸手,抓住小姑娘的手掌,劲力微吐,他的身影突然变成了两个!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转瞬之间,两个身影又重合为一个。但就是这一瞬间,却已躲过了追命索魂的墨剑!那人双手并不松开,带着小姑娘横移两丈,这才转过身来,面沉如水,盯在袁独的身上。方才偷袭一剑无声无息,若不是那小姑娘机警,叫得及时,恐怕他此时已成亡魂。
袁独不住冷笑,墨剑犹如毒蛇般轻轻抽动,发出咝咝的啸响。那人冠玉般的面容渐渐变青,犹如白玉中注入了层烟雾,越沉越浓。显见正自凝运真气,预备雷霆一击。
庭中不乏见多识广之辈,但如此怪异的功夫,却无人见过。但越没人见过的功夫,便越是难以抵挡,威力便越是惊人,这也是武林中的常识。
袁独暗暗惊心。只听那人缓缓道:“以你之剑术,竟然行此等卑劣之事,看来我杀了你,也不为过。”袁独傲然道:“只要你能杀得了我,怎样都不为过。”那人淡淡一笑,道:“那就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