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王孙从未见过小鸾这种欣喜若狂的表情,觉得有些蹊跷,他对小鸾道:“小鸾,你先下来。”

步小鸾出人意料的转身瞪了卓王孙一眼,大声嗔道:“不要!”话音未落,她突然往上一纵身,高高跃起,伸手去抱那蛹中的女孩。

这变化来得太突然,众人一怔之下,步小鸾身形已宛如鬼魅一般跃到了藤萝上。她一把抱住小女孩的身体,身形想要往下落,却惊觉那女孩的腿似乎还被缠在蛹里,怎么也拔不出来。步小鸾死死抱住,不肯撒手,两人的身体都被藤萝悬在树上,不住飘荡。

相思惊道:“小鸾,放手!”

步小鸾不知从那里上来了一股倔劲,一门心思要把小女孩挣到手中。她也没学过千斤坠一类的武功,只用了蛮劲,死死抱着藤蛹,将身子在空中乱荡,小脸也挣得通红。一瞬间,满天紫叶噗噗乱坠,仿佛天空都被染成紫色。突然,一声诡异之极的声音从地底传来,竟然仿佛是无数人齐声呻吟。

众人大惊的一瞬,卓王孙伸手摘下空中飘过的一枚紫叶,一弹指,紫叶划过一道彩弧,向藤蛹飞去。

“啪”的一声轻响,藤蛹上几道儿臂粗的藤蔓齐齐划断。诸人只听得树根处响起一声惨叫,声音极为凄厉,宛如就在耳畔,细听时又无处可寻。正骇然间,小鸾和藤蛹一起向地面坠来。

“小心!”卓王孙正要上前接她,步小鸾的身形在落地的一瞬突然变势,向旁边平平滑出,轻轻盈盈的落在地上。她一手抱着女孩,一手扶着腰笑个不停,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恶作剧。

卓王孙依旧和颜悦色的对步小鸾伸出手:“小鸾,到我这里来。”

步小鸾往后退了两步,将小孩紧紧抱在怀中,噘嘴道:“不,我只要她陪我一个人玩。”她似乎不放心,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女孩,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她手中的女孩竟然睁开了双眼。

这样的一双眼睛,无论是谁,只要看了一次,必当永生难以忘怀。

她的眸子透着淡淡的紫色,这让她看起来有些忧伤,却不是为尘世的罪恶与烦躁,而是因那浩如烟海般的哲思中无尽止的思辩而悲伤。这紫色是如此纯净,毫无半点渣滓,犹如天河中沉淀的纷漠红尘,又经过了万亿年的时光沉淀而成。当大海冻结成冰川,天空凝化成星辰,时间堆积成浮麈,人世萧疏成怆然之后,才会由仅剩余的浮光掠影,锻结成如此动人的颜色。

然而这参透了万亿岁月的目光却来自一个第一眼打量人世的孩子。

相思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那些靠吸取子女灵气而延续青春的喜舍人。难道这个婴儿也是因为某种秘魔之术而获得了永生的妖魔?但她立刻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可笑的,甚至有些亵渎。喜舍人那与容貌迥异的目光里沉淀的是数百年来人类最阴暗的渣滓:贪婪、怯懦、残忍、自以为是、死气沉沉。而这双眸子里沉淀的却是积淀过后的智慧。更何况她的神光里还带着一种矫作不出的勃勃生机,只有初次见到美丽世界的人会有这样一种单纯的喜悦,也只有真正领悟了生命意义的人会对一花一木,一风一月有着如此深沉的眷恋。

那女孩对眼前几个陌生人微微一笑,然后开口了。

声音清婉动人,却是一种陌生的语言。

几人正在皱眉,她又已经换了一种。到了第七种正是清脆的汉语:“此处蜉蝣之国,在下蜉蝣国民紫凝之。”

步小鸾一惊,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那个自称紫凝之的女孩顿时跌落到了地上,她一声不吭,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虽然泥地上堆着不少树叶,但她秀眉紧皱,似乎摔得不轻。

旁边的几人谁也没有出手救援。一个理由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灵异如神的人,她的ròu体居然和普通女婴一样脆弱。第二个理由则是她身上真的宛如刚出生一样,一丝不挂。本来对于一个两岁的女孩,谁也不会有所顾忌,但她如此侃侃而谈,却让人很难以婴儿视之,自然不便贸然出手接住她。

相思颇有些内疚,上前扶她起来,顺便将包袱中小鸾的一件衣物拿出来,却不知该如何出口相赠。

紫凝之站直了身体,轻轻一拂身上的尘埃,释然笑道:“差点忘了贵客们都来自礼仪之国,女子妆容不整,不见外人。”她转身走到在那株紫色大树下,从树根处取下一片数尺见方的紫叶,轻轻系于腰间。

步小鸾盯着她,讶然道:“这就是你的衣服?”

紫凝之笑道:“千里不同俗,鄙国上下均是如此穿着。但主随客便,诸位若觉得不习惯的话,我可以换上你们的衣服。”言罢轻轻将相思递上的衣服接过,合十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