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赏罚都照规章行事,刘瑾拿什么去施恩立威?
至于那些令寡妇再嫁等等匪夷所思的新政,他知道必然又是刘瑾蛊惑了对这些小事很不在意的朱厚照,虽觉得无可奈何,可也就听之任之罢了。只是,当这一晚上林瀚怒气冲冲地携张敷华一并登门之后,徐勋却将一份更详尽的条陈摆在了两人的面前。
林瀚也是老吏部了,此时此刻一目十行看过这份条陈之后,他的眼神立时为之一凝,一下子看准了其中的利弊,忍不住抬头问道:“刘瑾今天才刚刚下了这一条新政,你这个是……”
“他的条陈我早就知道了,挡是挡不住,不得不在那基础上想一想办法。”徐勋绝不会说那条陈是他给张文冕下的套子,顿了一顿便微微笑道,“至于如今这个,且待他这考成法让无数官员吃到苦头之后,再拿出来给他们一些甜头!有罚有赏,才能让人有个盼头。从前的京察大计太宽松了,也该让下头官员紧一紧,否则吏治败坏的结果,林大人张大人也应该知道!林大人出掌吏部已经有几个月了,应当知道如今看似太平盛世,但内忧外患已经是非同小可了!”
张敷华闻言眉头紧皱:“可越是如此,便越是不能急功近利。”
“既然积重难返,何妨让人先放一把火?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是风险,但一样也是机会!”说到这里,徐勋便笑眯眯地看着今天联袂而来的两位大佬,“以二位的老资格,再看看这条陈还有什么不足,给我拾遗补缺吧。”
第六卷 一山有二虎 第485章 正德元年的最后一天
正德元年的腊月三十,除了寻常百姓,能好好过的人家并不多。
刘瑾淫威之下,连干不完不许致仕的威吓都出来了,一时间,从六部到都察院六科廊,不得不紧赶着将明年应办的种种事项全数罗列成表。至于作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则更麻烦,布政司按察司和各州府县等等,也要罗列相应的应办事项表存档。所以这一回从上到下的衙门,就没几个能赶在腊月二十三之前封印的,如吏部就一直忙到了大年夜方才消停。
这一天是除夕,往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兴安伯府徐家竟也同样的热闹。尽管徐良是一大把年纪方才袭封的伯爵,亲戚中间早就不走动了,可前任兴安伯不甚得意的时候,家里还有三四门穷亲戚,更不消说如今徐家一门两伯正得意之际。早在腊月头几天,就有徐家宗族的长辈说道祭祖之事该汇集所有宗亲,啰啰嗦嗦好一阵子,徐良正没奈何之际,却不想徐勋得知之后竟是答应了。
腊月三十,父子俩从宫中回转家里,得知徐氏族人都汇集在花厅等候,徐良便本能地皱起了眉头。他当年是庶子,又早早分家了出去,对这些惯会打秋风占便宜的长辈和亲戚是最最看不上眼的。虎着脸到了花厅,见一大堆或衣着光鲜或衣着寒酸,自己放眼看去竟不怎么认识的老少爷们都纷纷起身迎了上来,他脸色更不好看,最后还是徐勋不动声色上前一步。
“宫中耗费的时间多了些,有劳诸位久等了。”
一句话虽然声音不大,却立马让四周围鸦雀无声。见面前这些除了年纪和徐良相仿的,就是自己这一辈的人,而那边厢左右第一把交椅上,还坐着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瞧着已经很有些年纪,估摸着多数是徐家长辈。因而,见他们发现花厅中突然安静了下来,脸色都有些不那么好看,徐勋便轻轻伸手搭在了徐良的胳膊上。
把徐良搀扶到了主位坐下,见众人乱哄哄各自回座或坐或站,徐勋便淡淡地说道:“此前两年一直多事,再加上伯祖父尚未故去之前,徐氏也已经多年未曾祭祖,宗祠神主以及诸多祭器都得忙着收拾出来,所以也一直没有请诸位。今日除夕祭祖,看来各位叔伯兄弟长辈晚辈都到得齐全,爹既是宗长,也有几句话要让我对诸位言明。”
徐勋有意在宗长二字上加重语气,见无人反驳,就连那两个老一辈的虽还是那么一副表情,也没插嘴,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几辈人爵位传下来,宗族大了,人多了,便总难免有贤与不肖。爹既为宗长,该帮的该助的,自然不会少,但该管的,也一样不会撂开手!我听说,前些日子就有人当街打伤了人,顺天府拿问的时候,却报了我的名字轻轻巧巧混了过去?真没想到,我这微不足道的名字,现如今倒是成了一块金字招牌!”
居移体养易气,从一介为人摆布的小卒到如今说一不二朝堂三足鼎立中的那一角,徐勋这倏然间沉下脸来,花厅中竟是弥漫着一股比之前更凛冽的气氛。良久,左上首的那个老叟方才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道:“七郎,今日既是年关祭祖之日,又是除夕喜庆之日,这些煞风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