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出了午门,他却发现一个人正在飘飘洒洒的小雪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那斗笠上头已经满是一片雪白,就连漆黑的大氅亦是白了大片。他正仔细认人,那人一侧头,随即立时快步迎了上来,不是李逸风还有谁?
“这大雪天的,你在这儿干嘛?”
“卑职听说大人送皇上回宫了,就在这儿等了一等,心想大人去内阁之后兴许会走这条路,果然叫我料中了。”李逸风行过礼后,忍不住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这才低声开口说道,“宁王护卫的旧档已经找到了。”
徐勋眼神一闪,随即就笑道:“你倒是做事雷厉风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大冷天在雪地里等了这么久,跟我回府说话吧!”
从寒风呼啸的室外进入温暖的书房,连靴子都几乎被雪水濡湿的李逸风顿时舒服地长长吁了一口气。今天得知小皇帝出宫,他被几个大佬差遣着几乎绕京城跑了好几个大圈,虽是事情解决,可身上差不多都快冻僵了。此时此刻,眼见一个年纪小小的僮儿双手小心翼翼捧着条盘送了一碗热姜汤上来,他瞅了一眼立刻伸手接过,连喝了几大口,这才感觉到浑身上下暖和了起来,忙开口道了一声谢。
“金弘,吩咐厨房去做两碗面条来,不要放那些油油腻腻的东西,素淡些,多放些花椒。”
徐勋从前喜辣,可如今没有辣椒,也只能那花椒和胡椒凑合。见李逸风喝完姜汤缓过神来,他便开口问道:“旧档里头怎么说?”
“宁王护卫,也就是如今的南昌左卫,当年之所以被削,实在是如今宁王的那位祖父实在是所作所为令人发指。当年那位宁靖王林林总总的不法事从景泰、天顺、成化,一直闹到了弘治初年,甚至有告他图谋不轨的。天顺初年,英庙就因宁靖王听用奸邪、积财物如丘山、视人命如草芥、改聘王妃、逼害亲弟、违制虐民、强管税课司、擅起翠华殿这些罪名,将护卫革去,改隶属江西都司……可后来又有人陆陆续续举发宁靖王纵意妄为、织造龙衣、残伤人命、辱骂三司、凌虐府僚、纵容军校扰害良民等等罪名无数……成化年间朝廷物议最烈的时候,甚至有将宁靖王革为庶民,可最后宪庙还是心怀不忍,最后申斥作罢。”
说到这里,李逸风顿了一顿,随即便摇头叹道:“怪不得要找锦衣卫出旧档,若是寻内阁或是其他衙门调看当年旧档,必然会有人盘问,到时候宁藩复护卫的事情必定不成!”
……
ps:重看明实录,发现朱厚照打仗也好下江南也好,民间起义风起云涌也好,都是在刘瑾死后的事情了。一个最最信赖的人被揭出谋反,其实对正德的打击相当大……自此之后,再无真心信赖的人了。
第六卷 一山有二虎 第479章 心中的刺
正德年间宁王造反的事几乎和刘瑾当道一样出名,徐勋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可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宁王朱宸濠还有个奇葩的爷爷。倘若不是亲藩王爵,换成任何一个人摊上这么些罪名,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那也足够了,可宁藩不过是被革去护卫一再申斥了事,足可见大明朝对同姓宗室多么宽容。
“若是大人觉得此事不妥,只要将其提早散布于文官中间,必定上下义愤填膺上书劝谏,而皇上知道了这些内情,也必然是不会准奏此事。”
见李逸风欠了欠身说出这番话来,徐勋心中一动,随即就站起身来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说道:“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除去锦衣卫有旧档,内阁有存档,六部之中应该也有当年的老人知道这些事情,再说,司礼监乃是内官衙门之首,又怎会什么都不知道?既然刘公公特意让锦衣卫整理出这些旧档呈上去,以他的精明,不会料不到锦衣卫素来和我交好,也就是说,这事儿他有心让我知道。”
想到这一茬,徐勋只觉得心里豁然贯通,回转身坐下之后,他便端起一旁已经只剩下温温热的茶盏,喝了两口后方才放下了:“这事情提出去,百官必然是群起反对的,所以他想事先探探我的态度如何。如果接下来文官就得到风声纷纷上书,亦或是我捅到了皇上面前去,那这件事就可以就此作罢,他就算收了人家什么好处,难道宁藩的人还能到他面前去把钱讨回来?不过,如此一来,咱们两个就算是真真正正撕破脸了。”
李逸风此前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刘瑾让锦衣卫找寻旧档有些蹊跷,此时徐勋一言点破,他便完全明白了过来。见徐勋踌躇不决,他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可记起叶广曾经提点过他,道是不要自作聪明,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