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和他们两个同住这一排三间东厢房中的汉子,一嘴改不掉的黑话,江山飞只一打照面就知道那必是官府里有案底,如今走投无路方才躲到徐家来的江洋大盗。此人进来后一屁股一坐,抢过茶壶一气灌了不少,这才放下茶壶一抹嘴说道:“活计来了,明日一早咱们去拜见咱们的新主,之后就护卫他去左官厅的营地!”
之前和江山飞吹得天花乱坠的路邙立时眼睛一亮:“这么快?”
“嘿,要不是外头传了一个消息来,听说光是甄别咱们这些人的来历就得好一阵子,你以为这豪门那么容易进?”他说着就压低了声音,又鬼鬼祟祟看了看左右,这才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刑部天牢里走脱了一个要犯,听说那人极有可能对那位大人不利,所以消息一来府里就戒备了起来,如今就是屋顶也增设了巡夜的人,咱们这院子外头都有人看着。那位大人是什么人?西厂锦衣卫都兜得转的,据说发了狠下令全城搜查,各处城门也都打了招呼,那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江山飞面上随别人一块诧异着,心里却着实为之震惊。刑部天牢逃狱这么多年来就不曾发生过,再加上自己的事已经过去一阵子,那些狱卒担心背罪责,应该会想方设法不往上报,而屠勋他也熟悉,最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既如此,此事应该不那么容易曝光,足够他在外头做事了。一想到徐勋查完外边,很可能就掉头来查家里,他忍不住暗自捏紧了拳头。
“这还真是太让人意外了!这么说来,要是咱们万一能对上那个家伙将其拿下,岂不是大功一件?”
那两人的说话江山飞再没有兴致听。他如坐针毡地陪着聊了一阵子,随即就借口要早些休息养精蓄锐回了房。而等到一关上房门,他立时就开始准备了起来。鞋底中袖子里小腿上,他将一样样夹带来的东西小心翼翼藏好,最后站在那表面磨花了的铜镜前,被刀疤破坏得一塌糊涂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决意。
次日一大清早,徐勋照例出了二门时,十几号穿着整齐衣裳的家丁就已经早早候在了那儿。虽然几日工夫还来不及教导他们什么大规矩,但一应人等跪下磕头总算像模像样,可依旧不免显得乱哄哄的。见这些人如此光景,徐勋微微一点头随口说了几句,就上了马去,随着几个幼军亲兵以及马桥荐来的那些护卫一一上马,其余人等也上马紧随其后。江山飞两眼死死盯着前头的徐勋,甚至连左右有人靠近上来也没留意。
“到底大人是大方,这样一匹马放在外头至少小二十两银子……”
“是啊是啊,一出去就是带咱们往军营,应该真的不打算拿咱们当奴仆。”
江山飞哪里耐烦答这些,嗯嗯啊啊糊弄了过去,眼见前头策马开始出门,他便连忙一夹马腹跟了上去。他是做过江洋大盗的,这逃生必备的马术自然极精,此时全身心地预备出手,他竟没注意到自己只顾着双腿控马,双手根本不曾抓着缰绳。而这一幕居于左右的路邙和另一个汉子全都看在眼里,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他们便若无其事地别过了脑袋,各自朝各自的人打起了手势。
从武安侯胡同出去就是宣武门大街,再从阜成门大街出城,一路上都是人烟密集的大街和集市。江山飞屡次想出手,可一直都没觑着机会,只能勉强按捺性子。直到出了阜成门大街上了官道,避开了几拨清晨赶着进京卖菜赶集的农户小贩之后,眼见四周人渐渐稀少,他便不动声色地控马缓缓趋前。
眼下速度渐快,一应人等当中便分出了马术高低来,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和最前头的徐勋只相隔了五六个人,就这么稳稳走了一刻钟,眼见前头拐弯处来了一辆马车和三五行人,一行人稍稍放慢速度偏右而行,这一下队形便有些散乱,终于逮着机会的他一扬右手,顿时就是几粒精铁所铸的棋子打了出去。
眼见前头三人避让不及,身下骏马吃痛不住纷纷发了狂,他立时双腿控马一跃上前,手中已经把之前配发下来的腰刀擎在手中。然而,就在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腰刀一刀劈下的时候,他却骇然发现手中一轻。起初查看过并无问题的腰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变成了只剩下半截,而且一看就是不曾开过封的钝器。气急败坏的他知道此时不能泄了锐气,就这么变劈为砍,重重对着前头徐勋的脑袋和脖子砸了下去,却不料旁边斜里伸出一刀,一挑一引,竟是不差分毫地架住了他这一刀。
曹谦这一刀出得极快,整个人也随之挡在了徐勋身前。眼见一刀不成,江山飞随手丢下那刀,双脚一踩马镫,整个人竟是如同猫儿一般蜷缩一团躲在了马背上,躲过了左右袭来的两刀,旋即就合身疾扑了上去,脚下的鞋子和手肘全都亮出了锐利的锋芒,丝毫没在意身后捉刺客的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