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人都这般洒脱爽利地走了,则置天下百姓于何地?
李东阳原本来送二人,还想说异日有机会可以设法请皇帝再召他们入朝,可此时此刻听到两人这般言语,他便知道自己是想当然了。把到了嘴边的这话吞了回去,李东阳又叹了一口气,却让伺候的小书童斟上酒来,一一向二人敬了一杯。见两人俱是意兴阑珊不想多说,他道了珍重又嘱咐了几句,就拱手告辞上了车。回城之际,原本就已经心中酸涩的他终于再也忍不住,眼眶渐渐湿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若天下之事都能这么简单就好了!
六十寿辰,寿星翁却不见踪影,姗姗来迟的李东阳一回到家,便有众多人围了上前。他一时也来不及一一打招呼,应付了几拨人之后就让嗣子李兆蕃过来帮忙待客,自己则是回房更衣。朱夫人才刚亲自给他束好了腰带,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妈妈的声音。
“老爷,夫人,外头有人给老爷贺寿……是平北伯!”
徐勋……果然还是来了!
李东阳心里百味杂陈,按了按掌心,见妻子满脸担心,他便出言安慰道:“此子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行事向来让人捉摸不透。不过,如今他挟皇上隆恩,我这个首辅虽已经无从制他,他却也不至于登门找我的麻烦。”
第五卷 磨刀逐君侧 第447章 旭日东升写在
京城坊巷众多,一条条胡同最初都没有名字,可随着里头住的人一时大名,亦或是经营的市口抑或铺子渐渐红火,往往就会多一个约定俗成的名字。如李阁老胡同得名于弘治八年李东阳入阁之日,而现如今李东阳从次辅成了首辅,这条李阁老胡同自然一跃成为整个京师最最炙手可热的地方,这一点单单从这一日李东阳六十大寿的场面就能看出来。
然而,今日登门贺寿的徐勋,却是身旁簇拥了好一群人,隐隐之中竟有些喧宾夺主的架势。他这伯爵得来也已经将近一年了,然而从前群老当道,人人都知道阁老部堂们并不喜欢这位年少出名的伯爵,敢于这时候下赌注往面前凑的终究少数,可现如今就不一样了。三五个去过徐府的官员围在他左右,争先恐后地向他讲解满堂官员,更有人把殷羡的目光投向了徐勋身后的张彩,心中不无妒忌他的好运道。
这一位此前在文选司郎中的任上深受马文升力挺,现如今马文升才倒台不久,竟是又有了新的贵人垂青!
“李阁老来了!”
随着一声嚷嚷,摇着折扇的徐勋就看到了缓步从那边穿堂出来的李东阳,微微对四周一颔首,当即就有不少人让出道来。走上前没几步,他就抢先笑呵呵地拱手行了礼,随即方才说道:“元辅今日六十寿辰,一时仓促无以为贺,我便只收拾了几色果品,再加上新近刚得了一对成化年间景德镇官窑的一对斗彩花瓶,亲自上门恭贺寿辰,顺带讨一杯寿酒喝!”
所谓新近刚得,别人听不出弦外之音,李东阳却心里明白定然是宫中赐下的东西,见徐勋竟敢于拿这种东西借花献佛,他微微一愣,原是想婉拒了,可见徐勋嘴角含笑,他心中一动,就半推半就收了下来,又请徐勋单独到小花厅坐。虽说他前日说不做寿,但昨日傍晚天子赐物一到,家下人就又紧赶慢赶准备了起来,又请了几个有名的厨子到家来,预备了十桌席面。然而,如今眼看着这宾客络绎不绝的光景,他心里不免觉得招摇,正一面敷衍着徐勋,一面打算找人来悄悄先吩咐几句,一旁的徐勋就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元辅,我看你这宅子虽大,可今日闻讯而来的贺寿宾客众多,想来到最后都未必能容得下。所以,我来这儿之前,就已经到京师有名的糕饼刘预定了三百份寿糕,待会就能送过来。我知道元辅清廉,等闲人来也不会收礼,如此回送这么一份东西,也不枉人白跑了这一趟。”说到这里,徐勋又笑着说,“至于那一对瓷瓶,是宫里内库出来的,皇上原本是昨天要一并赐了给你,经不住我三两句话,这才让我借花献佛送了过来。”
今日刘谢致仕辞归乡里,自己却大作寿辰,传扬出去,有些耿介的科道言官,亦或是性喜邀名的,乃至于和自己有宿怨的,极可能逮着这一点大做文章,倘若昨日朱厚照赏赐的东西加上那一对瓷瓶,李东阳不用想也知道那会是怎样的轩然大波。而经由徐勋之手送过来,顶多让人讽刺他两句罢了。
“平北伯费心了。”
“费心谈不上,说句实话,我也只是生怕元辅也撂挑子走人,那时候麻烦就大了。”徐勋见李东阳脸色一僵,他便仿佛没看到似的,刷的一下收起了折扇,似笑非笑地说道,“吏部刑部兵部都察院的廷推人选都已经送了上去,皇上昨日晚上才刚刚一一勾了,只是还不曾行文司礼监发下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