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能在宫里毕竟呆过,惊吓过后已经认出了人来,待要喝止时,这话却已经说出去了。还不等他开口解释,那人就突然策马过来,居高临下地说道:“刁民?你哪只眼睛看我是刁民,出言不逊,该打!”
眼见那一条马鞭冲着自己旁边的人当头落下,刘能一时整个人都懵了,待到小伴当捂着脸疼得大声嚷嚷了起来,他方才恍然醒悟,暗自叫苦之余不禁赶紧上前行礼道:“伯爷,都是我驭下无方,在这给您赔礼了!”
听到这话,徐勋方才面色霁和了一些,收回原本还要下挥的鞭子便淡淡地说道:“以后对自己的随从约束些,否则只会给你这个主人惹是生非!刘公公……我认得的那位内官监刘公公都没养出这样目中无人的随从来!”
此话一出,刘能顿时知道自己没认错人,慌忙又是千恩万谢,随即又试探性地自报家门道:“我是上新河关监税太监刘能,今天特来拜见傅公公,不知道伯爷可否……”
“哦,那就进来吧!”
见徐勋随口撂下一句话,随即头也不回地调转马头进了傅府,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这么个人,刘能顿时更加怀疑起了京城的讯息,一面暗自咒骂一面赔着笑脸入内,连看都没去看那个挨了打的倒霉伴当一眼。等见着了傅容,他见徐勋犹如熟人似的在傅容的书架上翻来翻去,傅容也丝毫没有为自己介绍的意思,他斜签着坐了陪了好一阵子的话,最后就告辞了出来。出门一上了马车,他就重重给了脸上还留着一条通红鞭痕的伴当一巴掌。
“以后要是再惹是生非,咱家活剥了你的皮!”
见那小伴当噤若寒蝉,刘能方才舒舒服服地靠着凉枕半躺了下来,整个人如释重负。他就说呢,让徐勋这么一尊大佛来查钞关上的那点小事,朝廷怎么会这么小题大做!
然而,傅府书房之中,徐勋这会儿却没有之前那漫不经心的光景。坐在傅容对面的他眉头紧锁地说:“北运河上一共是七道钞关,倘若不是有锦衣卫暗中查,我一个个去巡视核查也不知道要费多少工夫。这刘能今天看着老老实实,可他上任大半年。从来往商船上索要的好处就有二三千两,怪不得当初肯拿出家底谋这位子。”
“中官没法子光宗耀祖,而且能养出好儿孙的毕竟是少数,当然就只有死命搂钱,像咱家这样的,不是不想搂钱,而是钱已经满够子孙花了,否则一样逃不了一个贪字。”傅容直言不讳地说到这里,旋即就好奇地问道,“想不到你有锦衣卫在后头撑腰,连给这刘能做假账的帐房都拿了在手,难怪这阵子能稳坐钓鱼台。既如此,你准备什么时候拿下他?”
“当然是等我离开南京之后。”
说到这里,徐勋便冲着惊愕莫名的傅容拱了拱手道:“亡母移灵上京的日子定在了八月,一来是因为到那时候天就凉快了,二来这样家父和内子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南京逗留一阵子,也让人觉得他们是为了我有意把日子推晚。我已经和陈禄约好了,我后日就悄悄启程回京,等我走后十天先拿下刘能押起来,北新关且不理他,上新河关那一头,傅公公先挑两个稳妥人担待担待。这钞关的事情,我心里已经有数了。”
“你……”
傅容被徐勋这番话惊得几乎说不出话,老半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也罢,你这人的脾气是九匹马也拉不回来的,我也不劝你。南京这边你不用担心,南都四君子你解决了三个,其余人都是唯他们马首是瞻的,魏国公不消说,再加上咱家和老郑,还有陈禄,这南京就好似你的后花园一般,铁桶似的绝不会出事!”
“好,多谢傅公公!”
别了傅容回到珍珠桥的别业,徐勋一进门就听到了里头的阵阵喧哗。诧异的他疾步往里走,等听到咯吱咯吱的清脆笑声,他便明白必然是几个大人正在逗弄桃笙,不禁放慢了脚步。果然,进了二门转过前头一道木屏风,他就看到桃笙正在满院子追着几个大人跑,不论是一身大红的沈悦,还是石青色衣裳的徐良,亦或是唐寅夫妻俩,全都敏捷地躲着她的扑腾,惹得她一阵嚷嚷。
正当他发怔的时候,小丫头突然别过头,仿佛发现新大陆似的跌跌撞撞冲了过来,不等他有所反应就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腿,随即含含糊糊地叫道:“划船,划船!”
“哎呀,闹到最后居然你给她捉住了!”沈悦连忙上了前,嘴里嗔着,脸上却没丝毫的不悦,而是歪着头笑道,“咱们都答应了桃笙的,只要给她捉住了,就陪着她去莫愁湖上划船,结果你自己偏偏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