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戴义来说,这时候方才明白为何傅容当初会这么不遗余力地向萧敬举荐徐勋。想想这小子虽是刁滑难对付,可对自己人倒是一贯不错——府军前卫那些军官一个个升迁贼快;杨一清援兵之恩,他便还以三边总制;张俊托以腹心,他便为轻轻巧巧谋了个戴罪立功;傅容郑强当年对其有举荐之恩,他就请来御笔匾额;就是东宫那些太监,也多多少少得了徐勋无数好处……更不用说魏国公徐俌,徐勋给其妻弟王世坤找了个最好的前程不算,又在御前替人挂上了号,又给徐俌的幼子徐天赐请了勋卫之封。
与其为敌,远不如与其为友!
心里这么想,戴义嘴上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不咸不淡地赞了徐勋有胆色诸如此类云云,旋即便借故休息告辞离开。他这一走,傅容便干咳一声让一双儿女退下,却不料傅瑾轻声嘟囔道:“戴公公好不容易才答应教我学琴的,现如今他这一走,肯定是看见闲人不高兴……”
“你给我住口!”
傅容不料女儿这么不会看眼色,一时大怒,当即沉下脸训斥道:“你家里的夫婿是军中世家子弟,懂什么琴棋书画,而且就你那一丁点操琴的功夫,还不够格让戴公公指点!给我回房去做你的刺绣,少出门!”
傅瑾被这一番话训得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突然旋风似的转身就跑,傅恒安不禁露出了担心的表情,行过礼后匆匆就去追她。眼见一双儿女都走了,傅容才长叹一声道:“都是我惯坏了这丫头,竟是连个上下高低都不会看了!幸好嫁过去不是当长媳,否则真是要丢脸了……”
见徐勋不以为忤,傅容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强扭的瓜不甜,幸好他当初不曾动过用婚姻拴住徐勋的想法,否则就凭女儿那性子,也决计不讨徐勋这样玲珑剔透人欢心!
只是,既然徐勋都对傅瑾的失礼不以为意,他也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片刻工夫就岔开话题道:“昨晚上我和戴公公谈天说地,借着当年曾经在内书堂有些情谊,倒是拉近了好些距离,但过于露骨的话却不好说,可他还是流露出了几分意思。这宫中素来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倘若有朝一日他真的没力气了,他倒是想到南京来养老。”
“看来,戴公公是人未老心先老。”徐勋很能理解戴义这种在高位搏杀了一辈子,到老来想安安静静享些清福的打算,毕竟,这种风口浪尖上的日子只两年就让他有些头疼,更不要说戴义这等年纪了。于是,他只沉吟片刻就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他,只消过了这一阵子,日后戴公公想要到南京当守备太监,我必然全力促成。”
尽管徐勋如今自己还立足未稳,可他说出这番话时,却显得信心十足,傅容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思量这番保证是否实现不了,竟是跟着点了点头:“有你这番保证,戴公公那边我就能够更使得上劲些,毕竟,他后日就该启程回去了。倒是你,我让人给你选了这几个好日子,可你最终给你亡母选定的移灵日子居然在八月,是不是太靠后了,你一下子离开京城那么久,要是有人带挈得皇上迷恋其他玩意或其他人物,你回京之后说不定又是举步维艰。”
“傅公公担心得不错,只不过,就算我不把这日程往后推,别人就不会拖延我的行程么?不是我夸口,三两日之内,京城大概又会有旨意亦或是文书下来,不管什么事,拖我一两个月是至少的。这一趟让我出来他们费了多少劲,怎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你是说……”傅容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无比古怪,约摸猜到了徐勋这一次下江南的目的,一时为之色变,“你这是玩火啊!”
“我也知道玩火者必自焚,可与其钝刀割肉,不如烽火燎原一了百了。”说到这里,见傅容已经是一手紧紧抓住了扶手,徐勋方才淡淡地说道,“当然,我之所以会顺着他们的心意下了江南来,也是因为金陵是我起家的根基。在京城肯与我为友的,除了寥寥数人之外,就只有宫中那些个人,但在金陵,我的名声基础好,此次回来再努力一经营,轻轻松松便能取得比在京城多几倍的支持。既如此,我在这儿多留一阵子,远比在京城和人斗心眼强。”
“既然你方方面面都想到了,那我也没什么好提醒的。”傅容长长吁了一口气,最后一字一句地说,“我和陈禄都不必说,若有能做的,你尽管说。倒是你,林瀚那几个人不是那么好掌控的,而且你推动众人举荐他为吏部尚书,恐怕这事难如登天。”
“不成功也不打紧,就算不成功,这是我到南京之后才有的事,对于朝中老大人们而言,必然把他看成是和我有涉,打压提防自不必说。而林大人因此一事,未免更加觉得朝中老大人们行事不公。就是他们那些门生故旧,耳濡目染之下会做出什么选择,那就很自然了。所以,这是阳谋,就看京城那些老大人们如何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