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管他呢,出了事也和我们无干……别看还没到十月初一,出了这屋子却得冻死,要出去你出去,咱们继续在这暖和。”
“你们不去,我也不去……那老东西爱惜着自己的命呢,否则也不至于忍气吞声答应,顶多是把打更的榔头掉下来了……”
四人围在那儿又歇了许久,眼看轮到最后一人上去接贾世春的班时,外头的帘子却猛地被人一把揭开,一阵寒风倏然就钻了进来。背对着门口的一个净军霍然站起身扭过头,正要喝骂,他却发现两个进来的人身穿青袍,胸前都是狮子补子,显见是有牙牌的上等太监,一时噤若寒蝉。等看见随之进来的一个头戴刚叉帽,身穿大红纻丝麒麟补子衣裳的中年太监进了门来,一应人等俱无声无息地跪了下去。
谷大用冷冷环视了众人一眼,这才厉声喝道:“你们可知道,外头玄武门楼上刚刚坠了一个人下来?”
此话一出,众人立时醒悟到刚刚的重物声响是什么,这下子都是面色惨白一片,当即就有知机的死命磕了不计其数的头,一口咬定刚刚打了瞌睡,什么都没听见。有一个人起了个头,其他人自是也纷纷赌咒发誓说绝不知情,看得谷大用心头大火,扭转身就出了更鼓房。
“公公,可要让人去传唤更鼓房的三个牌子?”
“传他们干什么,必定是一问三不知,反而更让人火大!”谷大用恨恨地一拳捶在了身边的墙壁上,却被反震力弄得手好一阵疼痛,索性就放下了手,恶狠狠地说道,“我才想着趁夜从贾世春嘴里掏出些什么来,他就无巧不巧地坠楼死了,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那可要去查……”
“查什么查,这城楼历来是入夜就黑漆漆的不许点灯,而且红铺守军全都在宫城外头,这楼上就他一个人,一丁点线索都没有!”谷大用没好气地驳了回去,随即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等等,我才请了皇上示下,把人提到马房严刑拷问,可这贾世春没道理才刚发落到更鼓房就被打发到城楼上去打更……传话去问,是哪里来的意思?”
次日一大清早,徐勋才一起床,就得到了宫里送来的贾世春坠楼身死的消息。尽管来传话的人没说是自杀还是他杀抑或仅仅是失足,可对于他来说,人死了就意味着线索暂时断了——毕竟,一个失势的贾世春可以拿下严刑拷打逼问消息,可如今尚在其位的司礼监那几个大珰他却是难以动得了,因而,听到谷大用捎话说,让贾世春上玄武门楼去打更的人乃是刘瑾,目的是为了给他出一口恶气,他只觉得哭笑不得。
然而,徐勋哭笑不得,可贾世春的死讯在别的地方便传来了不小的震动。尽管容尚仪严令不得把此事捅到张太后跟前,但贾世春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坤宁宫管事牌子,下头总有几个人,免不了有人在张太后面前多嘴了一句。得知人死了,张太后哪怕深恨这老家伙给自己丢脸,可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所幸容尚仪耳报神快赶了回来,却是有意无意地指摘贾世春是羞愧自杀,又愤愤说这是置张太后于不义,总算转移了视线,把这件事轻轻巧巧揭了过去。
而这消息传到内阁的时候,对贾世春并不熟悉,谈不上有什么香火情的三位阁老齐齐都紧皱了眉头,素来性子激烈的谢迁更是冷笑道:“先是闵朝瑛致仕,紧跟着是王岳被人打发到了泰陵,再跟着是贾世春死得莫名其妙,看这势头,宫里宫外仿佛都在排挤老一辈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轮到我们。”
李东阳正在想着妻子对自己提到的护国寺杀人案,刘健就随手拿了一份折子丢到了两人面前:“这是吏部考功司主事杨子器弹劾泰陵监工太监李兴瞒报金井透水事的折子,司礼监今早刚刚转过来。这李兴是内官监太监刘瑾的心腹,现如今不杀一杀他们这些人的锐气,指不定他们要闹出怎样的事情来!”
“竟然有这样的及时雨?”
李东阳听到谢迁一边说一边赶紧接了过去,他便提醒道:“这可算不上什么及时雨,先帝泰陵从选址到营造已经耗费了无数工夫和银钱,况且金井已成,总不成因为这个就重新挖开来查验……”
“要的不是查验,也不是推倒重建,而是利用此次的事情给那些奸佞小人一个教训,至少把他们的气焰打下来,能把丘聚赶出东厂则是最好!王岳正好在泰陵,想来窝着一肚子的火,正是最好的见证。”刘健打断了李东阳的话,旋即又淡淡地说道,“还有徐勋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妻,司礼监已经紧急派人去金陵打探了,不久之后应该就会有确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