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快!”
谷大用最讨厌的便是那些一面在背后使阴手,当面却还道貌岸然不肯承认的伪君子,因而徐勋这种爽利的态度自然大对他胃口。招呼了徐勋一块在石桌两边对坐下来,他亲自给徐勋倒了一杯茶,这才低声说道:“寿宁侯府的那个郑三我已经打探到了,人在东厂。”
“果然在东厂?”徐勋挑了挑眉,这才笑了起来,“难怪你觉得是李荣王岳他们设计了这一桩,没想到连人都在他们手上。”
郑三他若是想拿下,早就拿下了,果然东厂当宝似的秘而不宣扣了下来。
“谁知道呢!”谷大用耸了耸肩,面上方才露出了几分为难来,“要是其他的地方,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能把人给捞出来,可如果是东厂,我就真的没法子了。那地方是王岳经营多年的老巢,况且我和他不相统属,我这个西厂提督又不是司礼监的人,根本奈何不了他。除非你肯带着府军前卫的人去强攻……”
徐勋闻言吓了一跳,顿时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道:“那你还不如让我造反来得痛快!”
“我这不是说说吗?”谷大用愁眉苦脸了一会儿,又唉声叹气了起来,“说起来今年真的是多事之秋,一桩桩事情没完没了。焦芳上任之后倒是雷厉风行,立马把郑旺那几个人给杀了,可就因为这个,还有人指责刑部滥用刑罚,甚至还有几个愣头愣脑的官员揪着之前被处决的张瑜刘文泰那几个人的旧事,说什么先帝爷是被人谋害了……”
尽管谷大用只是随口抱怨,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勋只觉得心头咯噔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凑近了谷大用,随即低声说道:“老谷,你说倘若寿宁侯这一趟被拘在宫里久久不得出来,会不会有人想要借机拿着皇上和母舅家的关系做文章,借机旧事重提,在皇上的身世上头做文章?”
谷大用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一下子站起身来,就在石桌旁边来来回回踱了好几步,好一会儿方才突然停了下来,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说起来,皇上只不过和太后亲近了,对寿宁侯和建昌侯这两个舅舅一直还是平平。要不是为了军需的颜面,之前皇上就说,是该让寿宁侯好好吃点苦头,免得张家子弟一个比一个不成器,丢了他的脸……你的意思是,借着这个机会……”
“之前郑旺的案子皇上一直耿耿于怀,只可惜线索全都断了,竟是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如今既然寿宁侯正好闯祸,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引蛇出洞?”
徐勋想起自己之前就打定的主意,站起身来到谷大用身侧,压低声音与其耳语了两句。不过片刻工夫,谷大用就惊呼出了声:“这一招……这一招会不会太狠了?”
“事到如今,要证明是不是有人煽风点火,我们就该主动在烧得正旺的火上浇一瓢猛油!”
第四卷 锋芒毕露时 第377章 连环套(下)
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这说得便是鼓楼西边什刹海的胜景。尽管如今夏天已经过去了,什刹海再也不复百姓消夏纳凉时的胜景,但这依旧不妨碍积水潭周边那些酒楼饭庄茶摊上的好生意。什刹海的前部紧挨着北海宫墙,东边就是北安门,附近遍布各种集市,而中部的后海四周则是名园云集,什么太师圃、镜园、方园、漫园、湜园、杨园、王园,林林总总勋贵官宦的园林少说也有十几个,而再往西北,过了德胜桥,就是积水潭了,又稍显偏僻。
于是,前部紧挨着闹市的这一块地方,百戏杂陈,锣鼓喧天,最是一等一的热闹地方。纵使夏天最热的时候,柳岸荷丛之间用木板芦席架起各式各样的席棚里,一直都是百姓最爱流连的地方,这上头大太阳晒着,下头烧刀子喝着,猪下水吃着,挥汗如雨的痛快,自是贵人们从来都难以体会到的。倘若是不常去的,那刺鼻的臭汗味就能把人熏一跟斗。
而现如今天气一日一日凉快了下来,眼见就已经到了九月,这些席棚里的人却反而少了。毕竟,对一般百姓来说,冬天远远比夏天难熬,这过冬的柴炭衣裳口粮都要钱去预备,没空儿继续在席棚下头坐着闲侃磕牙了。
所以,如今午后时分,一处临水的席棚中,便只有一桌客人。靠着里头的那一桌上,一老一少正相对而坐,桌子上除了一壶烫好的酒,便是三四碟果子,两个人那闲适的模样,一看就是口袋里有些闲钱,又有的是大把空闲时间的人,因而一个小伙计上来服侍了片刻被人赶开,却仿佛丝毫没恼,自顾自就到一边蜷缩着打瞌睡去了。
然而,这看似闲聊的两个人,谈的却根本不是什么捕风捉影的闲话,而是正儿八经的大事。朝西而坐的年轻人在听完那老者的话之后,便点着头笑道:“西麓既然是说要留在吏部,那也是你相助马部堂的一片好意。横竖你既然入了圣心,升迁只是早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