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多日不眠不休,再加上刚刚那样的奔逃和拼杀,江山飞早已经没有气力去过多思索背后的东西,索性就一五一十倒豆子似的说道,“小民当年从西厂出来就落了草,原本就是想着活一天多一天,死路里头找个活路罢了,结果闵尚书奉命捕盗,却网开一面给了我一条活路。虽是因为我对他隐下了当年在西厂那段事,可终究是恩同再造,所以我当然言听计从,也凭一手本事帮闵尚书破了好些大案子。后来,皇上在东宫有意重开西厂的时候,闵尚书有一次对我长吁短叹过,我那会儿一时昏了头,就满口答应设法混进去,结果还真让我成功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继而就苦笑了起来:“没想到还遇到了当年的钟头儿,上上下下又信赖,原以为这西厂也和成化年间一样开不了几天的我便陷入了两难。给闵尚书送消息那是对不住谷公公和钟头儿,不送信又对不住闵尚书的再造之恩,可思来想去也漏了不少消息给闵尚书。后来有刑部的人带话给我,说是当年科举弊案的一个举子进京想要翻案,对闵尚书很不利,我就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事儿,想着这种书生都不经吓,恐吓恐吓就完了,谁知道接下来……接下来的事也不用我再说,皇上应该都知道了!”
瞥见朱厚照脸上满是愠怒,徐勋便冷冷问道:“那张彩呢?前一次的事情之后,你应该就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应该没那个胆子再去动一个五品吏部司官!”
横竖已经兜出了一件事,心灰意冷的江山飞只想着求一个痛快,索性光棍地说:“我虽然不敢住在家里,但家里还雇了个又聋又哑的老仆收信,那天偶尔回去,发现又有人留了个字条,道是前事做得太不利索,让我给张彩一个教训,之后就会安排我离开京城。因之前刑部海捕文书发了,刑部的捕头们却根本都是磨洋工,我以为闵尚书是有意纵我,就咬咬牙答应了下来,谁知道……”
说到这里,他突然惨笑了一声,突然抬起头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汉,先后两入西厂,又跟过一位部堂,这辈子够本了!去恐吓徐经也好,去教训张彩也罢,确实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剐全凭皇上处置,我都认了!”
第四卷 锋芒毕露时 第357章 太狡猾了,太奸诈了!
张彩这几天虽是回了吏部,可因为之前他和马文升先后上书那轩然大波依旧还在,他人在吏部文选司主持事务,上上下下的堂官司官却都是心头犯嘀咕,可马文升对其的信赖一丝一毫都没减少过,别人也自然不好太怠慢。然而,当这一天两个锦衣校尉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板着脸道是请张彩随着走一趟,马文升闻讯之后顾不得自己已经年过耋耄,硬是急急忙忙赶了出来。
别人都以为张彩这一趟凶多吉少,他自己却知道十有八九是之前那桩案子发了,因而不等马文升说话,他就上前重重握住了马文升的手,随即低声说道:“部堂,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什么数!”马文升的那股憋气就别提了,一大把年纪的他早已谈不上耳聪目明,可脑子却还在,“锦衣卫名义上归东厂管,东厂上头便是司礼监,司礼监如今那些人是和某些人一个鼻孔出气的。我都已经给你挡在前头了,要是还有人敢拿你做法……我就去敲登闻鼓,横竖皇上是不会和他们一条心的!”
“部堂……”张彩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犹豫良久,他终究没能忍住,就附在马文升耳边将那天晚上的一场虚惊给简略复述了一遍,随即才捏了捏马文升的手说,“所以,锦衣卫让我去,未必就是坏事。部堂,你安心等我回来就行了,不用操心!”
眼看张彩放开手后又深深一躬身,旋即就转身随着那两个锦衣校尉大步去了,马文升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竟是变幻不定。他做梦都没想到,张彩那天深夜造访自己家竟会有这样的后续,这帝京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勾当!
“立身不正,何以教化万民……真是造孽,造孽!”
马文升站在那儿喃喃自语,四下里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关注他的言行举止,尤其是身为左侍郎的焦芳。当皂隶蹑手蹑脚进了直房向其禀报马文升和张彩在外头盘桓私语许久的时候,焦芳拿着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只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打发了人下去。可等到竹帘落下,他就立刻搁下了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身在曹营心在汉,他给刘大夏送去的那封信中,主旨便是这一句话,果然赢得了刘大夏的赞同,还为他在李东阳面前百般解说。毕竟,这两位不是迂腐人,深知小皇帝随心所欲,对内臣又是宠信惯了,有他接近刘瑾做个内应,他们做事就要有针对性得多。至于李荣,当上了司礼监掌印,那位子却是空前的不稳当,需得和外头联成一条线,更不会轻易丢了他,一句虚与委蛇,就让其晾下了他接近刘瑾的事不提。而无论是刘大夏也好,李荣也好,和他都有同样容不下的一个人,那便是马文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