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刚刚一时得意,一改往日在这些大珰面前小意的嘴脸,此刻见四周围好些随堂也都涌了出来,看自己的目光很有些扎眼,他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知道戴义这话不过是想禁绝自己做手脚,可他哪里会给人留这种把柄?之前文华殿出来,徐勋对他面授机宜时底气十足,显见是有把握的,他就皮笑肉不笑地说:“戴公公这话才是道理。也罢,俺就听您的,咱们一块进去查……来人,把四周围都给看好了,不许人进出屋子,也不许人出司礼监!”
眼看戴义陪着刘瑾一块进去了,陈宽见李荣气得脸色煞白,忙支使了一个小火者去沏了茶来,旋即就半拖半拽地把人拉到树荫下站了,这才低声说道:“何必和这些晚辈们置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尖嘴刘最是厉害,可皇上对他那信赖情分都重。有老戴陪着,他玩不出什么夹带的花样,老戴的门槛精着呢!”
“他既然敢来,总有底气……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那份请功奏折的事,李荣心里是有疙瘩的。要说皇帝最着紧军事,这样的奏折外廷通政司收上来送呈司礼监,他就应该即刻进呈御览——若是萧敬在肯定是如此办理——可那时候萧敬告病在家,司礼监一团乱,他又动了私心,再加上内阁三位阁老多有嘱托,他便在手里扣着没有在御前提,只是含糊其辞说是征虏将军总兵官府为有功将士请功,果然皇帝就不耐烦了。而他会这样做,最要紧的原因是徐勋那份请功的奏折写得不尽不实,而且很有把最大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的架势。既如此,他这番做法被人揭穿的可能性就极小了……
他正想得心里纠结,突然只听里头传来了刘瑾的哈哈大笑声,待到回过神时,他就看见那边公厅门帘一动,再一看就发现是刘瑾笑吟吟地捏着几张小纸片出来,落后他一步的戴义面色很不好看。尽管心头咯噔一下,但他还是快步从树荫底下走了出来快步上前。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猴儿做事丢三落四,竟是把这样的要紧东西丢下了!”
刚刚和戴义进去翻检,刘瑾因为和徐勋事先通过声气,很知道那三四张夹片是怎样的材质样式,这么一翻箱倒柜,没费太大工夫就把东西找了出来。而这会儿胜券在握,他不免觉察到此前自己对李荣的态度太不恭敬了,索性抢先开口为其开脱了几句,这才笑嘻嘻地说道:“李公公年纪也大了,下头人做事不小心也是有的。俺急着向皇上复命,不敢耽搁,告辞!”
见刘瑾一揖之后立时带着一干人等匆匆离开,须臾之间刚刚还拥挤不堪的大院子里就变得空空荡荡,李荣面色数变,最后便看着下头面面相觑的太监们冷笑道:“还有什么好看的,热闹都没了,难不成都太闲了不成,都散了!”
一大群人如鸟兽散,他却站在大太阳底下一动不动,直到过了良久方才回过神。发觉陈宽就在身边,满脸的忧心忡忡,他便哂然笑道:“别担心,咱家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这点事情还挺得住。”
“可皇上终究不是先帝……”
这话说得犹如蚊子叫似的,可李荣却听得清清楚楚。他何尝不知道正德皇帝不是弘治皇帝,他和萧敬陈宽等人都是成化年间提拔进司礼监的,想当初权掌西厂的汪直再怎么横,对他们尚且要礼让三分,而弘治皇帝登基之后,却召回了一度去皇陵司香的萧敬,对他们也是一一任用,东宫旧人如戴义等反而要往后站。然而,如今小皇帝的态度,却是显然大相径庭。
“应该是萧敬。”
陈宽起初对这没头没脑的话有些狐疑,可转瞬间就醒悟了过来——除却在司礼监多年掌握上下的萧敬,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事情收拾成如此首尾?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萧敬难道老糊涂了!”
“他不糊涂,要全身而退,哪里能不做些什么。”李荣想起自己当初得知萧敬病退时,几乎额手称庆的那种快意,不禁觉得自己白白痴长了这么十几岁的年纪,继而更有些咬牙切齿,“不过,咱家也不会让那些人白白得意了去。老陈,咱们去坤宁宫见太后。”
陈宽眼睛一亮,点点头正说就走,外间突然一个人急匆匆地进了院子,竟是之前不在的王岳。就只见这王炮仗快步走近就恼火地嚷嚷道:“那些小兔崽子人呢,竟敢到我们司礼监来撒野,简直是胆大包天!”
“老王,事已至此,你别多说了。”李荣定了定神,这才沉声说道,“我和老陈说,这就去坤宁宫面见太后,你去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