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知道归知道,对于钱宁的话,他仍不免有些皱眉。只既是无事,他便索性吩咐把人带来。当他在庆格尔泰那座还算完好的蒙古包中,看到了那两个美其名曰败火而送到自己面前的那两个女人,他不觉微微一愣。之前射出那一箭不过是一时兴起,他压根没注意到人是美的还是丑的,可现在端详着那个脚一瘸一拐,一双眼睛却死死瞪着自己的女人,他不得不承认,这蒙人之中亦是有难得的美女。
这少妇不到二十,她不像一旁的少女那样垂着无数小辫子,所有辫发一一盘起,练垂的中央缀着镶嵌金花的红珊瑚大珠子,边上一圈吉祥云纹,头上的绿松石发箍则是圆润鲜艳。然而,珍珠耳坠也好,珊瑚后屏也罢,在那种眼眸宛然流波的天生丽质之下,不免全都成了陪衬,尽管此时此刻她赫然怒气冲冲,可和怒气相比,反而更显得无助。
尽管卓雅竭力伸开双手挡在了图鲁勒图身前,可因为刚刚亲眼看到了父亲的无头尸身,她那眉眼间露出了深深的恨意。然而,她身上所有能充作武器的东西全都被搜走了不说,那些明军还趁机很占了一番她的便宜,此刻她不得不竭力按捺找人拼命的念头。只是,面对徐勋那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年纪,她一度盘算起了是不是能挟持人当成挡箭牌。
然而,徐勋打量了他们片刻,并不上前,而是开口喝道:“来人!”
亲自守在门外的钱宁一下子窜了进来,见里头什么都没发生,他不免有些惊讶,但还是立刻躬身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把她先带下去。”见钱宁一愣之下立时一把拽住卓雅往外拖,而卓雅则是拼命反抗,徐勋这才开口说道,“带下去单独看押,不要伤了她。”
若不是多吩咐这么一句,钱宁铁定把卓雅当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女人,径直丢到那些正兴高采烈的军士当中。此时此刻,答应一声的他也懒得再和人啰嗦,径直一掌击在了卓雅颈侧,随即就把软软瘫倒的人拖了出去。
图鲁勒图愤恨地看着这一幕,自始至终紧咬嘴唇一言不发。直到两个人消失在门外,她才高傲地抬起头盯着徐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别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消息来!你们明狗杀了我的阿妈,又毁了卓雅的家园,杀了她的阿爸,我和你们不共戴天!”
徐勋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听到虽不能说字正腔圆,可咬字还算清楚的汉语,原本只是一时起意,可这会儿忍不住就有些好奇了起来。又打量了面前这少妇片刻,他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不是这部落的人?”
图鲁勒图这才意识到刚刚的口误,立时索性闭口再不说话,一只手却忍不住轻轻按了按胸口。尽管她不曾继承父母的武勇,但阿妈留给她的短匕她却一直都带在身边,因为那是很小就失去阿妈的她唯一的纪念。
几个哥哥也许都还以为阿妈戎马一生却最终病逝,父汗是为了局势才没有公诸于众,可只有她因为一次偶然的巧合而听父汗说出了真相——英雄一世的母亲竟是死于明军一次夜袭!现如今她又再次落入明人手中,难道长生天就真的对她们母女这么残酷?
尽管没有得到回答,但只看这年轻蒙古少妇的眼神,徐勋就已经明白了答案。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小部落,是因为老柴火提供的消息,道是这个只有百多人的小部族相当富足,而且地处两万户交界之处偏又立场不明,最容易当成导火索。然而,现如今多了这么一个并非这一部落,明显是蒙古贵妇的女人,他就得斟酌斟酌了。
图鲁勒图满脸警惕地看着人朝自己走了过来,两只手几乎死死按住了领口。然而,让她如释重负却又深深失望的是,那个眼神冷冽的少年却并未上前施暴,而是头也不回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径直消失在了门外。面对这样的变故,她一下子瘫软地靠在了背后的蒙古包上,大口大口吸气之后,突然生出了一股掩不住的惊惧。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来攻打这儿?
出了蒙古包的徐勋吩咐安大牛等人看好蒙古包中的女人,又问了钱宁的下落,这才叫上老柴火跟着,带了几个亲卫径直过去。一到那个小小的帐子外头,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女子的惨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干咳一声方才弯腰入内。一进里头,他就看到卓雅正披头散发地蜷缩在角落中,衣衫虽是完好的,可地上已经多了几撮散乱的头发,除此之外就是钱宁横在手里的腰刀。
“大人,我只是吓吓她……”
见钱宁讪讪地上来要请罪,徐勋直接摆手止住了他,继而就对老柴火说道:“对她说,让她老实说出那位夫人的身份。如果她不说,我就把这个部落剩下的女人全部押到她的面前,当着她的面一个个全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