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情……这哪里是求情,这分明是逼命!
张俊额头上已经隐现汗渍,思来想去,他终究咬咬牙道:“吩咐去备马。”
“大人,您的脚……”
张俊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那亲兵的话:“我的脚断不了!快去备马,让人来服侍我更衣!告诉他们不要官服,找一套过得去的便服来!”见那亲兵连声答应后快步往门外走,他原打算叫住人再吩咐加一根荆条,可思来想去却觉得如此太过着行迹,只能放弃了这打算。
一番忙活之后,一身便装的张俊勉力上马,只带了几个亲兵匆匆驰出了镇朔府。这一路到了昌平门东边的那处营房旁边,他只远远一瞧就发现外头已经布置了守卫,箭塔上亦是隐隐有人巡逻,明显是安顿好了,心中顿时又是一紧。
若这徐勋只是如传闻那般到宣府来走一趟均沾些功劳也就罢了,若不是,出了安大牛这般事情,原就是岌岌可危的他只怕更加前途莫测。
他这几个人全都是便服,到营房大门前一停,立时一个带队的小旗就快步走上前来大声问道:“府军前卫营房重地,闲人速退!”
张俊坐在马上又往里头看了一眼,见除却这些守卫和箭塔上小校场里的巡逻人等,一个闲人也没有,安大牛等人也全都不见踪影,这才拉着缰绳缓缓下了马来,却是微微颔首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镇守宣府总兵张俊,求见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徐大人。”
宣府总兵?求见咱们大人?
那小旗愣了片刻,虽觉得这有些荒谬,可想想自家大人无所不能也就释然了,啪的行了一个军礼,立时一阵风似的转身冲了进去。拿着宣府总兵张俊这名号,他这一路自然无往不利,到最后出现在徐勋面前时,他少不得又把刚刚重复了无数遍的禀报再次说了一遍。
“张俊亲自来了?”张永随口打发那小旗门外候着,想起徐勋刚刚的话,立时笑着竖起了大拇指,“好啊,徐老弟真是神机妙算,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果真竟然能诱来张俊亲自登门赔礼。不过,他是败军之将,虽说朝廷对此次死伤军士抚恤有加,但这宣府总兵的位子,他是决计呆不下去了。”
“就算他就此革职,从弘治十三年至今,也至少镇守宣府五年之久,宣府上下人事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我们这区区五百人到了此地,就犹如一块石头砸入了汪洋大海,连个水花响都没有,难道还能去指望保国公和苗公公真能分出人来助我等,不盯着我们就很好了。”见张永会意之后露出了赞同的表情,徐勋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而且,他这败军之将终究是敢率军与鞑虏交战的,我也想看看他这带伤驰援的总兵是何许人物。”
那小旗通报进去之后,里头便没了音信。张俊站在那里也就罢了,几个亲兵却人人露出了不忿的表情,只是知道主帅脾气,谁都不敢吭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后头一阵声响,不多时,便是两队人马左右跑了出来,竟是连步子的声响都是整齐划一。等两队人到了门前,便一左一右分别站定,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他们又几乎同时左转右转,最后竟相对而立。两队人马整整齐齐,就连两两之间的间距都是一模一样。
面对这架势,张俊面色微变,可紧跟着就看到刚刚那小旗一溜小跑过来,后头还跟着三五个人。他正想开口发问,那小旗却没有过来,而是喝了一声把门前守卫都召集到一旁肃然站好。下一刻,随着又是一声叱喝,所有人都低头抚刀弯腰行下礼去。
这时候,张俊才注意到,那三五个行来的人里头,居中的那人年未弱冠,步伐稳健神采飞扬,一双眼睛黑亮有神,遂一下子猜到了对方身份。诧异之余,他好歹也安心了一些,知道这位赫赫有名的年轻掌印指挥使并不是倨傲跋扈之辈。只他自忖败军之将,终究不敢让对方就这么迎出门来,忙拖着尚未不好行走的右腿勉强上前几步。
因总兵乃是空有名头的勋贵之外最顶尖的武官,徐勋先行礼拜见,见张俊忙不迭伸手相扶,他便含笑说道:“张总兵位尊,本该是末将亲自前去拜见,不想却劳张总兵亲自来,实在是失礼。只是之前末将投帖之后尚未得保国公召见,所以不敢造次。”
见徐勋对自己仍然礼数周全,张俊只觉得心中熨帖不少,忙回礼道:“罪将败军之将,原本该在家中闭门等候朝廷处分,不该擅自来见徐大人,可今日闻听下属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放厥词开罪了苗公公和徐大人,所以罪将特意前来赔罪……”
“朝廷既是尚未有处分,张总兵切莫将这罪将二字挂在嘴边!胜败乃兵家常事,损兵折将固然是令人扼腕,可面对鞑虏攻势,敢战就已经很难得了。至于赔罪二字更不用提,张总兵节制宣府镇上下,若是每一个将校军士犯错都要追责于你,你得赔罪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