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突然发作起了一武一文两位顶尖的大臣,几个内侍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做声。朱厚照从太子升格成了皇帝,东宫那些内侍一个个水涨船高,如今多半都成了分管二十四衙门的太监,贴身伺候的活计就渐渐都是他们这些小一辈的领了。可他们又没有打小陪伴的情分,至今也摸不清楚小皇帝的脾气,谁敢贸然劝说什么?
朱厚照一个人骂骂咧咧发了一会脾气,见无人搭腔,渐渐也觉得没意思,当下没好气地骂道:“一个个都木头人似的,朕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皇上要是觉得他们几个不会伺候,奴婢回头就换几个人来!”
话音刚落,他就只听后头传来了一个声音,扭头一见是刘瑾,他便不理会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内侍,没好气地伸手一招道:“你死到哪里去了,只留下这些木头人在朕面前杵着,想找个人说话都不成!”
“奴婢这不是想着如今天气炎热,所以去御膳房吩咐做些冰酪么?”刘瑾笑呵呵地从旁边小火者手里接过了一个银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朱厚照面前,见小皇帝拿起银勺就挖了一大勺往嘴里一放,旋即就露出了十分喜色,他立时满脸堆笑地说,“皇上可觉得好些了?”
“嗯嗯,还是你懂得朕的心思!”朱厚照只觉得一片冰凉从喉头滑进了肚子,一时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夸赞了一句就头也不抬地埋头又是好几勺,末了方才搁下银勺说道,“刘瑾,你去打听一下徐勋明天几时启程,朕要去给他送行!”
“啊?”要是别人,听见这一茬必定苦苦相劝,但刘瑾愣了一愣就立刻笑了起来,“皇上果真是信重徐大人。不过奴婢要请皇上示下,是微服去,还是摆銮驾?”
见朱厚照闻言犹豫了起来,刘瑾就趁热打铁地解说道:“微服去,皇上只要拿上寿宁侯府或是建昌侯府哪位公子的名头就得了,而若是摆銮驾,奴婢这就得去知会銮仪局尚衣监都知监,接下来还得去内阁和六部都察院打招呼,让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预备净街……”
“行了行了!”朱厚照一听说这么麻烦,立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朕不摆銮驾,就这么微服去送他,人不要太多,你叫上谷大用马永成那几个就得了,留着高伴伴在宫里头坐镇,以免司礼监那几位没事又来聒噪,尤其是王岳!”
有了皇帝这句话,刘瑾接下来自然是一通紧锣密鼓的安排。所幸如今尚未到六月初二西角门视事,文华殿召见内阁部院大臣也是六月初二一并开始,朱厚照这小皇帝要溜出去,只消过得了张太后这一关便畅通无阻。而张皇后素来对朱厚照宠惯了,这天晚上听说儿子要去送徐勋,虽觉得不合规矩,但也只是点着他脑袋嗔了两句。
“你如今是皇帝了,也得学一学你父皇,不要还和从前那样和人没大没小的。徐勋固然是事事为你着想,可你也不能没个帝王威仪。就好比明日去送他,你想说什么?”
张太后只是这么一问,并没有提点朱厚照应该说什么,因而次日一大清早,朱厚照一直到出阜成门,这脑袋里头还是在纠结自己该说些什么。封官许愿吧,他给徐勋封官许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对方是一个劲地推辞谦逊,显见不热衷;赏赐金银吧,徐勋还在给他筹划着创收丰盈内库呢,他赏那几个钱简直是笑话;而要说赏赐几个美貌宫女……他还怕自己那位沈姐姐恼羞成怒给他几拳呢!
于是,当官道上徐勋闻讯匆匆赶过来深深行礼之时,他一手把徐勋搀扶了起来,想了想就郑重其事地说:“徐勋,这回你前往宣府,不光是关系到你自己的名头,还有朕和先帝的名头。要什么人什么东西你尽管对朕直奏,朕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满足了你。等到你凯旋归来,朕给你庆功之外,赐婚也绝对少不了你的!”
朱厚照也不管身边几个太监是怎样震惊的表情,又自顾自地背了手说道:“从前朕和你说过,有朝一日要去看看大明朝的大好河山,现如今朕还没这个机会,你却已经觅得良机了,那就不要辜负这天赐良机,好好教训一下那些窥伺大明河山的鞑子!你从前什么事都有法子,朕相信你这回也能够马到功成!”
小皇帝这番话决计谈不上多少帝王心术,也说不上有多慷慨激昂,可听在徐勋心中却觉得身为感动。此前那些烦躁没把握这会儿都被他丢开了去,他几乎不假思索地一躬到地道:“皇上放心,臣必定尽心竭力,不负皇上期望!”
“朕就知道你不会让朕失望的!”
被这铿锵有力的一句话又激起了心头情绪,朱厚照一时又忘乎所以地伸手在徐勋肩膀上一拍,见那边厢将士们有不少往这里瞧看的,他就又瞅着张永道:“张永,你这回跟着出去,务必和徐勋一块齐心协力,该禀报的尽管禀报,不要藏着掖着,记得凡事有朕呢!只要是对的,不管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自有朕给你们在后头做主,朕不是会相信三人成虎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