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马桥应命去了,徐勋这才看着徐经微微笑道:“当年的事情现如今虽不适宜提起,但让人鸡飞狗跳一阵子,料想还是没问题的。想来人家看到你因为这么一件意外的事情再度现身,而且还博得了皇上的注意,一定会捶胸顿足痛悔当初,就算是先给你出口气吧!”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陡然经历这样的大起大落,徐经忍不住有些喉头哽咽,竟只知道重复着这两句话。他今次冒险求见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做足了遭人冷落甚至于被人羞辱的准备,哪曾想徐勋不但真的答应容留他,而且还一转手送给了他这样难得的机会。这等雪中送炭的情分,就连当年应天府乡试主考翰林学士刘机点了他举人,会试主考程敏政赏识他的才华也有所不如。
李逸风和慧通几乎是不分先后同时抵达的。两人从前没打过交道,可既然是同行,彼此一对眼,不觉都多看了对方两眼,这才客客气气地行了礼后谦让着入内。待到二门徐勋相迎的时候,两人发现其身侧站着一个从前没见过的青年,都不动声色审视起了这个陌生人。
对着这两个一等一的明白人,徐勋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介绍了徐经的来历,又说其是在永福禅寺外头散步时遇见的夜行人,结果对方因行踪暴露不依不饶一路追杀到了寺中,最后因和尚全都被惊动了起来方才逃逸的事情说了,见李逸风神情有异,他便说道:“缉拿鞑子奸细的事情皇上交代了下来,如今有了这么一条线索,所以我想借助北镇抚司和西厂的人手,先把影子图形画出来。”
别人不知道,李逸风对于六年前的事情却记忆犹新。毕竟,这案子从始至终都是锦衣卫一力参与,其中那些大佬的勾心斗角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至于被革去功名的两个举子唐寅和徐经,不过是朝中政争的牺牲品而已。因而,如今这时节徐经突然出现在京城,他少不得在心里掂量了起来,目光中就多了几分玩味。
可计较归计较,他还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事情好办,锦衣卫虽然不比刑部是办老了案子的,但按人描述画图的高手还有那么两个,我这就去调了人过来。”
“那就偏劳李千户了,要说咱西厂刚刚草创一穷二白,这等高手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慧通嘿嘿一笑奉承了一句,见李逸风打了个哈哈起身就走,他便也趁势站起身来。可瞧见徐勋冲着自己微微颔首,他思量片刻就有意又坐了下来,欠了欠身说道,“徐大人,我家谷公公还有件事情嘱托我和您商量商量。”
徐经不料自己那听上去千疮百孔的供词,西厂和锦衣卫全都不理论,再想起六年前会试弊案,那些人找不到铁证竟然拿着完全站不住脚的所谓送礼革了他的功名,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因而,徐勋示意他暂且退下,他只觉得脚下沉得和灌了铅似的,也不知道是怎的一步一步挪出了屋子。
等他出了屋子去,慧通方才正色问道:“世子爷怎么沾惹了这么一个人?这徐经我在南京都听说过,当年那场官司打得惊天动地,现如今虽是过了六年,可记得他的人可不在少数。”
“记得他就最好,当年那件事情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明眼人多得很,可偏生就那么和稀泥一般结案了,却丢出这两个举子顶缸。放着这么一个人在那些老大人眼皮子底下,我就是要让他们尝尝被针扎着的滋味。”说到这里,徐勋言简意赅地将徐经被人恐吓之事说了,继而就淡淡地说,“你知道我听他所言想起了什么?我想起了赵钦那个伪君子!如出一辙的伎俩,不过是赵钦的位子还低,我还能钻了无数空子硬生生把人扳倒;而他的事牵连的却都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大佬,他要没机缘,到死也休想把这事情翻转过来。”
“所以世子爷动了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只是其一,其二是用他这个人暂且吸引一下那些老大人们的视线,暗地里你好好筹划一下。”徐勋看着慧通,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论是锦衣卫还是西厂,手底下的眼线即便多,但往京城这一大块地方散开来一算,那也是极其有限的,而且未必能如臂使指。这时候,得让罗清的信徒们发挥一下作用。京城地面上真正的鞑子奸细料想是难寻的,但和那些蒙古王公暗通款曲的,行迹就好抓多了。
哪怕是一个两个也好,务必揪出几个真正的奸细来。一来你西厂需要这样的大功来压一压东厂,二来锦衣卫那边会承我的情,三来……我也需要这事情来整治清理一下城外这块地方,以免日后做起事来掣肘。事情做得漂亮一点,最好在言官被那些老大人挑唆起来鼓噪最大的时候给上一击,让他们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