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人一转身就飞也似的冲了进去,上台阶时甚至一个趔趄直接栽倒在地,继而就不顾一切爬起来又一溜烟往里头跑,徐勋不由得无可奈何地看着朱厚照道:“您这小侯爷的名头,以后只怕是也不能用了。”
“谁知道这名号也能被人记着!”朱厚照没好气地一撇嘴,随即就昂起头说,“大不了朕以后自封一个国公……唔,封一个大将军也不错,听着威风凛凛……哎,咱们站在这儿干等着多无趣啊,横竖他已经认出我们来了,跟着他进去就是了!”
朱厚照这小皇帝不由分说迈开步子就往里闯,徐勋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赶紧跟在了后头。也不知道是那管家沿途已经吩咐了仆人回避还是其他缘故,众人这一路进去畅通无阻,只当最后来到那五间大正房前头时,里头传来了一声惊呼,片刻工夫,一个青年就拨开斑竹帘快步走了出来,一看到来人就完全愣住了。
“王守仁,好久不见啊!”
王守仁听那管家战战兢兢地提到张小侯爷,立时就反应到十有八九是当今天子亲自来了。可料想归料想,亲眼看到这么一位站在自家院子里,他仍然是倒吸一口凉气,快步下了台阶后竟是连行礼都忘了,却是急急忙忙地问道:“皇上,您怎么到臣家里来了?这白龙鱼服怎么使得,外头可有安排了扈从护卫……”
“啰嗦,朕既然出来了,当然已经安排得好好的!都到这儿了,快带朕去看看你爹眼下如何,这病似乎都好一阵子了吧?”
得知朱厚照上这儿竟还捎带着要来见自己的父亲,王守仁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际,可还是坚决伸手拦住了要往里闯的朱厚照,旋即就屈膝跪下说道:“皇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出宫已是不妥,再去见家父更加不妥。一来家父正在病中,恐有病气过给皇上;二来家父为臣,皇上为君,以君探臣,从古至今就没有这样的规矩;第三……”
“好了好了,朕说一句你就第一第二第三了起来,这还有完没完了!”朱厚照只觉得一阵胸闷,打断王守仁的话之后就恼火地说道,“这又不是在外面,说话说着说着就矮了半截算什么,难道朕当了皇帝就成了老虎?你从前指着朕鼻子骂朕没耐性的气势上哪儿去了?”
王守仁一听朱厚照提起当初,忍不住一阵郁闷,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扫了徐勋一眼,见对方若无其事,他想了想也就索性站起身来,却又是一躬身道:“此一时彼一时,皇上今后贵为天子,和从前为太子时又大不相同。臣被人指责不懂礼仪不要紧,可要是让皇上被人说没有帝王威仪,那臣就万死莫赎了。不过,臣在家里为家父侍疾这些时日,整理了一些宣府大同和居庸关等地的地形资料等等,若是皇上不弃……”
“好极了!”朱厚照这才露出了笑脸,冲着王守仁使劲点了点头,“朕果然没看错人,你不是那些迂腐的老大人!好了,朕听你劝谏就是,你爹朕也不去看了,你叮嘱他好生养病,不要忙着回衙门办公,要知道身体好才能……”
说到这里,朱厚照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了弘治皇帝那张脸,一时鼻子又有些泛酸,旋即立刻改口道:“身体好日后才能多干活,朕还指望你和你爹一块为朕效力呢!把你整理的那些资料包好了,朕带回去慢慢看!”
王守仁这才看了一眼徐勋,见他知机地主动提出帮忙,两人便快步出了院子。才一出门,瞅见四下里没人,王守仁一把将徐勋拖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疯了,这皇上才登基,你就敢带他出来瞎逛?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带兵入宫,封了御药局和太医院,阁老们和那些尚书侍郎们已经私底下聚过好几次了,连逐徐两个字都已经提了出来,你就不能消停点?”
“那也要皇上能让我消停才行啊!”
徐勋无可奈何答了一句,见王守仁为之哑然,他知道对方清楚自己的言下之意,便话锋一转道:“至于今天皇上出来,是因为一直憋在宫中,这一口郁气出不去,于是我想请皇上散散心。可皇上寿宁侯府建昌侯府都不想去,我家是更加去不得……”
“那我这儿就来得?你这不是把王家放在火上烤吗!”
面对郁闷的王守仁,徐勋却是微微笑道:“这年头要入阁的,有谁没有在火上烤过?令尊老大人状元出身,多年为先帝讲学,又先后历翰林院掌院学士和礼部侍郎,要说资历已经很够格了。再加上有你这个儿子……”
“停,停!”
即便王守仁素来大胆,可此时此刻仍然被徐勋说得心惊肉跳,一口喝止了之后,见徐勋不像是开玩笑,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徐勋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没有再发一言,而是突然转身大步朝书房走去。直到径直走进书房,从书架上找出来林林总总好些大大小小的卷轴,又选了两本书,他才突然又转身看着徐勋说道:“你应该知道,阁臣不是钦点的。若是不曾经过廷推,家父就是成了阁臣也要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