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会儿用一声冷哼算作是给刘瑾的回答,但真正踏进寿宁侯府,见迎出来的张鹤龄满脸惊喜,竟激动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朱厚照想想自己之前还惩治过张宗说,于是终于露出了少有的和颜悦色。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说了几句话,他突然就瞅见二门处有仆从引了一个人出来。眼尖的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忙张口叫道:“兴安伯,你怎么也在这?”
“呃,太子殿下。”徐良快步走上前来,仿佛没看见张鹤龄那提醒小心的目光,笑呵呵地说,“都是寿宁侯盛情,于是我过府来蹭一蹭侯爷的好酒,不想竟会这么巧。咦,好久不见,殿下怎么瞧着似乎有些清减了?”
“你居然瞧出来了?”朱厚照挑了挑眉头反问了一句,随即就轻哼道,“兴安伯倒是好眼力,除了你之外,还没人说我这些天瘦了。”
这话就说得非同一般重了。尽管张鹤龄对朱厚照今天前来万分激动,可也不敢接这话茬,结果还是徐良恍若没事人一般笑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日日和殿下相见,公公们也都是日日伴着,当然瞧不出来,可我是好几个月没见殿下了。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几个月不见,人蹿高了这么多,自然就显得清减。”
朱厚照虽是太子,可终究小孩子脾气,一听徐良赞自己长高了,他立时异常高兴。而徐良趁着朱厚照高兴,觑了觑这位太子的个头就说道:“只不过,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多睡。殿下不知道,勋儿从去年到今年,整整长高了大半个头,吃饭的饭量何止比从前增加了一倍。”
话说到这份上,好勇武的朱厚照立时来了兴致,直到徐良三言两语在那细数着徐勋的菜谱,他陡然之间想起这位兴安伯那好吃的红烧肉,一时馋涎欲滴,少不得软磨硬泡求徐良做。在张鹤龄那惊奇的目光中,徐良竟满口答应下厨操持,不到大半个时辰就端出了一碗色香味美俱全的红烧肉并四个大碗来,自然而然引得朱厚照食指大动,不消一会儿就一股脑儿全下了肚去。
“兴安伯,徐勋有你这个爹,真好。”
酒足饭饱之际,朱厚照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张鹤龄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那脚尖去捅徐良,可紧跟着就发现朱厚照不满地瞪着自己。
“舅舅,你拿脚踢谁呢,难道我说错了?那些儒家君子只知道君子远庖厨,哪怕是对亲生儿女,也少有当爹的肯屈尊降贵地下厨做饭菜,哪有兴安伯有心?”
“殿下,这世上衡量为人父母者有心无心,可不止是做几道饭菜的事。”
徐良虽则是得到过徐勋的面授机宜,可是面对着这位太子殿下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仍然有些忍不住。此时驳了一句,见朱厚照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竟是脱口而出道,“殿下,我儿之能胜我百倍,我这为人父亲的帮不上别的,偶尔下厨,也算是父子之间难得的乐趣。但皇上胸怀天下,可爱子之心绝不会比臣少几分。不说别的,殿下觉得,政务之余,皇上在殿下面前是像寻常父亲,还是像至尊天子?”
第三卷 少年君与臣 第247章 天大地大,规矩最大
之前徐勋对徐良晓以利害,教了不少话,可这最后一句话,徐勋却记得他并没有说过。然而,此时此刻躲在里屋,他对这番话的结果却并不担心。
没有谁比他更知道朱厚照这位太子对亲情的看重——否则,这位小太子何至于当初因为谣传他不是张皇后亲生,结果就毫无城府地把这些情绪都放在了脸上,一度甚至和母后犯拧。而一旦证明这不过是流言,他就立即和张皇后亲近了起来?
有的人是从小拥有就不知道珍贵,而有的人却是从小拥有却生怕失去!
果然,外间的朱厚照在踌躇了再踌躇之后,终于喃喃自语道:“你说得对,父皇对我更像父亲,而不是一国之君……可既然这样,他就更应该明白我才对,我说的那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又不是一时冲动,可父皇居然给了我一巴掌!”
这事儿刘瑾知道,徐良知道,屋子里的徐勋也知道,唯有作为今天主人的寿宁侯张鹤龄不知道。他张大了嘴巴正要质疑,可脚下突然被人踩了一脚,待发现一旁的刘瑾正冲着他使眼色,他才勉强按捺住了,可心里怎么想怎么没滋味。
他才是皇太子的舅舅,可这种天大的事,他的皇后姐姐竟是一个字都没提过!
“太子殿下知道寻常人家的父子是怎么过的么?”徐良却没理会刚刚朱厚照的话题,冲着张鹤龄努了努嘴道,“您问问寿宁侯,他那些儿女若是犯了错,他都是怎么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