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清亮的声音,一个人影冲了进来,不是太子朱厚照还有谁?瞧见面前一大堆人忙不迭地行礼,朱厚照一面不耐烦地摆手叫道免了免了,一面快步到了弘治皇帝身前,膝盖一弯还没碰到地面,就被一把扶了起来。他笑吟吟地叫了一声父皇,旋即就蹭到弘治皇帝身边站直了,眼睛往几个大太监身上直瞟。
眼见小太子这般模样,再加上皇帝也以目示意,王岳就清了清嗓子,把兴安伯府当时的状况如实说来。倘若徐勋人在这儿,必然会惊叹王岳说得仿若亲见一般,显然,那会儿不是兴安伯府里有东厂探子,就是来客当中有人给东厂当了探子。临到末了,王岳又说道:“定长孙平日出门少,但今次代为操持丧事,竟是面面俱到,并未因为此前那哭闹灵堂的侍妾而让事情惊动官府,于徐毅徐良两方虽最初稍有偏向,但之后便一直公正主事。因而傍晚时分几位公侯伯亲自前来吊祭时,亦是纹丝不乱。”
“不错不错,这个徐光祚不错!”
朱厚照使劲夸奖了徐光祚两句,继而就悄悄拿眼角余光去看父皇,发现弘治皇帝并未接话茬,他立时老老实实地坐好,接下来竟是一句话都没说。一直等到萧敬和其他人一块磕头告退,他这才长舒一口气,立时使劲蹦了上去和父皇坐在了一块。
刚刚当着外人,弘治皇帝只能板着一张脸,此刻见儿子仰头看着自己,他顿时有些心软了,思量片刻就意味深长地说道:“厚照,你前次偷偷出宫到徐勋那新居去贺乔迁之喜,以为朕不知道?”
见朱厚照瞪大眼睛瞧着自己,旋即就又露出了一脸无辜的表情,弘治皇帝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得轻喝道:“父皇知道你想些什么,但身为天子,当不偏不倚,不可因一时喜好就做出判断。好在这个徐勋看来不是恃宠而骄的人,否则那时候便铁定求了你在朕面前说话,以你的个性,可是十有八九不会拒绝?”
他本以为儿子大约会耍个滑头,岂料朱厚照竟是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似的,他顿时为之气结,当即脸就板得更严肃了:“这就对了!你已经因为私下的那点喜好,忘了你这太子应该做的事!你看看他,在兴安伯府灵堂发生了那样的闹腾,定长孙分明是他请过去的,却没有借着这由头把事情闹大,而是竭尽全力压了下去,只是把治丧大权从那徐毅手中夺了回来,这叫做什么?这就叫名正言顺。你是太子,日后治国也需得记着这妙用无方的四个字。”
“名正言顺……”朱厚照眨巴了一下眼睛,旋即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做什么事都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吗!”
“哈哈哈哈,我儿,你这次是说对了!”
弘治皇帝宠溺地摩挲着朱厚照的头,随即方才收起了笑容,淡淡地说:“这世上做什么事,都少不了借口和理由,只要让别人哑口无言,这事情做起来就能少了三分掣肘。为人君者,也同样如此,不能为所欲为,而且,一举一动还要让人捉摸不透。就拿那个徐勋来说,你即便喜爱他,也不能都挂在脸上,否则便不能让他打从心底里敬畏你!”
听着这些复杂到极点的帝王心术,朱厚照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心里却转着另外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念头。要是让父皇知道,他居然让徐勋去调查他是不是母后亲生,父皇会不会一气之下砍了徐勋的脑袋?话说回来,内阁的那三位阁老动作也太慢了,他都已经对徐勋把愿许出去了,那什么府军前卫的事怎么到现在连个下文都没有?
……
事实证明,请了定长孙徐光祚去兴安伯府帮忙治丧是一步绝妙的棋。哪怕徐勋不知道这消息传到御前得到了怎样的评判,但他自己对这位未来的定国公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
出身世家的徐光祚早年丧父,祖父又是个不管事的,素来就在掌管定国公府,料理事情自然井井有条,别人是一丝一毫的差错都挑不出来。兼且徐勋又暗示皇帝应该在关注这边的情形,徐光祚越发不偏不倚公正公平,就连兴安伯府原本有些骚动的下人都心悦诚服。
一直忙碌到大晚上,徐勋方才搀扶着徐良从兴安伯府出来。眼见徐毅狠狠剜了自己一眼方才气咻咻地径直上车,他只哂然一笑,把徐良推上马车后,他又笑眯眯地请了王世坤一块上车,待到金六一甩鞭子起行,他才说道:“王兄,这次可是多亏了你!”
“什么多亏不多亏的,你别看徐光祚按照辈分比我矮一辈,那可是真正的人精。要不是你把老四弄去了国子监,要不是你我才从太子手上顺到了这么一对玉佩,他会出面那就是见鬼了!”当着徐勋父子的面,王世坤直截了当地现开销了,这才竖起大拇指晃了晃,“我算是服你了,居然端出同姓这一条让徐光祚去帮忙治丧!不过我实在闹不明白,今儿个灵堂上那样好的借口,你竟然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