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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京城里头遍地权贵,兴许随便在大街上冲撞一个衣着不甚体面的,都可能是一个放在外头足可为一县父母官的六部主事,就更不消说往上数的大佬了。哪怕礼仪摆着,小民百姓尽量靠边走,可每日里各色冲撞仍然不少。有些小的一顿呵斥抑或是一顿打骂也就过去了,可若是两边都是官员,有时候就不免要闹大了。而今儿个这官司虽还没闹得这么惊天动地,可已经让顺天府衙上下焦头烂额。
正三品的顺天府尹自然不可能来管这种从争道到冲撞,继而又演变成所谓调戏的事;正四品的顺天府府丞也“正巧”到通州那边公干去了;治中和好几个通判有的告病有的抽不出空,到最后只有推官朱勤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奈何寿宁侯府的人素来是整个京城最难惹的,而魏国公府又是老牌的勋贵,这一争险些没把他的理刑厅给掀翻了。
尽管最初相持不下,但几个回合下来,徐叙仍然是不可避免地落到了下风。原因很简单,他只是魏国公府的庶子,今天跟出来的除了自个从南京带来的几个仆人之外,都是京城这儿留守的。这些家仆平日里没主子挟制,可踩低逢高的势利眼却厉害,最初以为对方是寿宁侯府那些没名没分的侍妾美人之流,还能抖些威风,待一听说被自家少爷说了几句露骨话的竟然是寿宁侯的千金大小姐,他们就立时醒悟到麻烦,一个个都蔫了。
不但蔫了,其中一个谨慎的还凑近徐叙身边,低声说道:“四少爷,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可不是南京,闹到御前皇上还要看皇后娘娘的面子,到时候须不好看。您不如拉下脸过去赔个不是,把事情圆过去就完了。”
“滚!我还轮不到你教!”
徐叙在家里就不是什么得宠的,一直跟着王世坤厮混,也是为了让继母在父亲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此番进了京,上头没了人挟制,他方才真正有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感觉。午后从定国公府出来,他有意逛一逛京城,又在一个小厮的殷勤相劝下到了京城最有名的教坊司三大胡同演乐胡同勾阑胡同本司胡同转了一圈,最后因见这么一队人过来,冲昏了头脑的他只以为是什么有名的艳妓,策马过去就搭讪,谁知道竟踢了这样的铁板!
要不是吃那张家的仆从一阵奚落,他也不会这么冲动。可眼下祸已经闯了,又知道了人是寿宁侯府的千金,他怎么可能不惶然无措?可就这么上去赔情,他又拉不下那张脸,于是也只有把气撒在了下人头上。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斥赶走了人,他看着里间低垂的门帘,想起被人请进去好茶好水供着的寿宁侯大小姐和小侯爷,他的嘴角不禁又抽搐了起来。
朱勤见两边僵持不下正懊恼,一个皂隶突然跑进来说是芳园来人了,是魏国公府的舅爷。得知有徐叙的长辈来了。这位顺天府推官喜上眉梢,赶紧撂下两边悄悄溜了出去,可等到甫一见面,发现这位舅爷竟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他的满腔希望顿时化作了乌有,好半晌才提起精神,死马当做活马医地转身走在前头把王世坤等人领了进去,却是没认出一身便服的李逸风来,更没注意到王世坤正在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交头接耳。
“真要这么干?是不是太狠了,回头老四非得恨死我不可!”
“你没听李千户说寿宁侯府的霸道?皇后娘娘据说是极其护短的人,要是事情闹大了,兴许连魏国公也一块陷进去。芳园那些下人是什么嘴脸你应该清楚,徐叙若是真被人陷了进去,你这半个主人甭想制得住他们,那会麻烦更大!而且你想想清楚,这回上京城,要是你挟制不住徐叙,到时候他隔三岔五给你这么闯一次祸,你跟在后头擦屁股就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其他?干不干随你,横竖我回头就搬出去了!”
王世坤被徐勋一番话说得心里一阵挣扎,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道:“好,我听你的,谁都知道我这爆炭脾气!他娘的,横竖再刺激也比不上前一次,老四能知道我这一番苦心就算了,要不知道,大不了从今往后他和我断交!”
眼见得王世坤突然加快了脚步,竟是拎着马鞭超过前头的顺天府推官朱勤,大步冲进了理刑厅,后头把两人那番话听得清清楚楚的李逸风忍不住嘴角一挑,倏忽间上前一手搭住了徐勋的肩膀,因笑道:“我说徐大公子,看不出来,这魏国公府的小舅爷对你是言听计从啊!”
“李千户言重了,只是我和王公子交情好,给他出出主意罢了。”
李逸风也不在乎徐勋这打哈哈,嘿嘿一笑就慢条斯理地背手走在后头。果然,一到理刑厅门口,他就只听里头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却是王世坤正挥着鞭子勃然大怒地站在那儿,几个仆役脸上还带着鞭痕东倒西歪,而徐叙脸上赫然一个红红的巴掌印,面色铁青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