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慧通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出来,“徐七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见徐勋只看着自己不做声,慧通也不知道哪来的气性,竟是脱口而出道,“徐七少,我不怕老实告诉你,我不是什么锦衣卫东厂的眼线。成化爷那会儿,老子曾经跟过京城西厂的韦瑛吴绶威风得意过,只后来西厂没了,老子也就成了没根的,要不是动作快弄了张度牒混到了南京,也是和人一样给发配到天南地北!这都多少年了,翻身的事情老子早就不想了!”
徐勋本没指望能从慧通和尚口中掏出点什么,因此,对方这突然撂下的一番话,可说是石破天惊。然而,在最初一刹那的惊愕过后,他就笑了起来:“大和尚,要是你不想翻身,又怎么会离开西厂这许多年,却依旧这么消息灵通?要是你不想翻身,为什么明明剃度当了和尚,还在这靠近西边千步廊那许多衙门的太平里厮混?要是你不想翻身,何必连我与傅公公那一茬也去打听得这么清楚?什么不想,你分明是比谁都想!”
说完这话,他就抱着手无所谓似的看着对面的这个和尚,心中要说不紧张绝对是假的。哪怕是前世里,他好歹有资讯有朋友有机会,但这一世他简直是一穷二白——傅容也好,王世坤也罢,毕竟是眼下他只能竭力去够还未必一定够得上的人物,而慧通这种如今落拓,昔日却能算得上头面人物的家伙,要是能拉过来帮忙,那何止此次胜算平添三成!
等了许久,眼见慧通的表情稍稍有所触动,他才趁热打铁地说:“你知道我那位世伯是子虚乌有捏造出来的,没错,那字是我自己拿左手写的,可你既然在西厂厮混过,总不至于连那词句的玄虚也看不出来。那岂是我这年纪的人能够写的?我如今只恨我当年错过了大好机缘,但哪怕只学了没多久,我也还跟着学到了一些东西。”
“要破死局,就只有把死局变成乱局,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死中求乱,乱中求活!这是那位先生教我的。”
一直沉吟不语的慧通骤然抬头,仿佛是看陌生人似的盯着徐勋,片刻工夫终于笑了。如果没有今天晚上得到的消息,他兴许不会被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郎一席空口白话打动,可既然有了那消息,他又怎甘心一辈子窝在金陵城里当和尚?
“好你个徐七少,好,你有什么主意就说吧,和尚就给帮你一块合计合计!窝了这十几年,再这么下去人要发霉了,手底下那几个儿郎也撑不住了!”
第一卷 金陵败家子 第46章 素手纤纤拨帘看
一条护城河之隔,东面的皇城和诸多衙门一片庄严肃穆,安静得仿佛没人似的,而西面的太平里一直绵延到三山街,则是喧闹嘈杂沸反盈天。
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车轿也好骡马也罢,都仿佛是水面上激起的一小片涟漪,丝毫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也不知道那些挤来挤去自得其乐的人里头,是不是有致仕的朝廷大佬,新登科的举人秀才,亦或是名门世家的公子哥……因而,当一辆青色布围子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驶过这从西到东最是热闹的大街,最后停在徐家小院的门口时,并不怎么引人关注。
车内的李庆娘见沈悦一直拨着帘子往那边院子瞧看,虽还惦记着昨晚上听到看到的,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大小姐要真是想见他,我去走一趟吧。”
然而,坐在那犹豫了好一阵子,沈悦却使劲摇了摇头。就在她打算放下窗帘的一刹那,却冷不丁看到一个人影从院子里出来,左顾右盼好一阵子,最后竟是径直朝她这边走了过来。眼见这光景,她心一慌,一下子丢下了帘子,可下一刻就听见外头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
“去徐府街中山王府……就是魏国公府……啊,你这不是雇来行路的马车?对不住对不住,我一时情急看错了……”
耳听得徐勋对自家车夫说话的声音,沈悦终于忍不住为之气结,竟是一把拨开了前头车帘,没好气地说:“什么看错了,要雇车出行,你直接去车马行,哪有随便挑着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就说去哪儿的?你家里不是有辆老马破车吗,这次又打算玩什么花样?”
徐勋一大早出门,听金六说门口一辆马车停了好一会儿,心中一动便随便想了个由头出来试探试探,谁知道这一句话刚说完,车帘突然被人打得老高,而探出头来的赫然是一张熟悉的俏脸。不过才隔了几日,可这会儿再次见到这女扮男装的小丫头,他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心中一动便冲着其咧嘴一笑。
“你都说是玩花样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总不脱是骗骗人,耍耍奸,使使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