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夙瞥了那太医一眼,随即在殿中团团扫了一圈,唯独不见徐莹的身影,心中不由一动。太后这病来得太快,几乎没人有心理准备,更不用说做什么谋划了。今日皇帝的行止着实太急功近利了一些,但这样的急功近利恰恰表明皇帝并未有万全的准备,只是临时起意,否则,他绝对不会选择这种落人话柄的做法。
那太医仿佛被皇帝的话问得愣了,好半晌,他才磕了一个头答道:“皇上,院使和副使都已经被太后罢职了,如今,臣……臣就是太医院代理院使。”
这是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皇帝皇后临江王江东王,就连隐约有些怀疑的崔夙都觉得一头雾水。诊病的太医院正副院使被太后罢了职,是因为他们诊脉有误还是触了太后的霉头犯了忌讳?
正当人们惊疑不定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那太医身后响起:“太后有旨,传见皇上,皇后,临江王,江东王,宁宣郡主。”
众人抬头一看,见是徐莹,全都大吃一惊。谁都没有注意,刚刚这位和崔夙一同进来的女官,怎么会突然从大殿中消失,而且又从太后的寝殿出来。此时此刻,汇集到这位慈寿宫女官身上的目光就很有些惊惧了,联想到往日的传闻,甚至有人打了个寒噤。
而被点到名字的众人更是不敢怠慢,皇帝第一个整了整衣冠,点点头便往太后寝殿走去,皇后杜氏慌忙跟上。至于临江王和江东王则不忘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同时开始打点说辞。不管怎样,他们今次已经正式宣告了和皇帝这位三弟之间不合作的态度,倘若不能讨太后的欢心,那么,只怕下场比当初编管异地还要凄惨。
崔夙自然而然地跟在最后头,不用看她也能够感受到背后那些有如针刺的目光,甚至还能听到一声低低的哼声。她实在懒得去分辨冷哼的人究竟是谁,毕竟,在这诺大的宫中,不聪明的人终究还是太多了!
进了太后的寝殿,崔夙只看到靠墙处跪着一排太医,个个垂头丧气面色灰败。而斜倚在床上的太后则只是脸色微白,看上去气色还算好。
皇帝领头,一群人便跪伏下去叩见,但行过礼之后,太后却迟迟没有开腔。室内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别人闻着不觉得什么,但是往日出入太后寝殿最为频繁的崔夙却不由得心中一动——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并不是什么药材的香味,而是一种名贵的茶叶。这种茶叶名贵到即使宫中亦只有太后能够享用,每年的上贡量也只有区区两斤,全都是太后那位在江南优哉游哉逍遥度日的堂弟专程送来的。
“哀家这忽然一病,想来是为你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这语带双关的话顿时让众人心中一颤,一时无人敢开口答话。而跪在最后的崔夙悄悄抬眼望去,只见前面的临江王和江东王的双手双脚显然有些发抖,最前面的皇帝亦是脸色发白。显然,无论他们在人前如何针锋相对,在太后面前亦是不敢露出端倪。
“哀家终究是老了!”
又一句没头没脑的感慨之后,便是一段长时间的寂静。终于,皇帝实在难以忍耐这种令人煎熬的对答,字斟句酌地答道:“太医已经诊断出母后不过是小疾,只需静养便可不日痊愈。刚刚儿臣和两位皇兄为了母后的病情有些小争执,不过实在微不足道。兄弟如手足,这一点儿臣和两位皇兄绝对不敢忘记,但请母后放心。”
漂亮话全都让皇帝说去了,临江王和江东王自然心头不忿。但纵使傻瓜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和皇帝唱对台戏,当下临江王便率先接口道:“儿臣那时候和二弟心忧母后病情,确实和皇上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但儿臣等亦是有口无心的。如今但见母后无碍,儿臣也就放心了,刚刚的罪责儿臣愿意一力承担。”
江东王也紧接着神情诚恳地奏道:“刚刚一时情急,儿臣亦是有错,请母后责罚。”
眼看着这刚刚针锋相对的三兄弟一瞬间变得默契无比,崔夙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连连。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倘若此时此刻太后突然不治,那么,是否会是另外一个腥风血雨的结局?
太后冷冷扫视了三个儿子一眼,许久方才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们都有孝心就好,哀家好得很,不用你们多操心了。这些天皇后处理宫务很妥当,哀家心中也感欣慰。之所以召你们来,便是哀家想要劝告你们一句,抬头三尺有神明,你们心里在想什么哀家不知道,但是,你们想要做什么,正在做什么,却未必瞒得过哀家的眼睛!”
此话便如同寒风一般在室内卷过,连同靠墙跪着的一排太医在内,人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就连崔夙也不意外。她能够清清楚楚地领会到太后语气中的浓浓杀意,也绝不怀疑太后是否有这样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