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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见崔夙勃然色变,便低声解释道:“郡主,这是荣国公那边送来的,因为徐婕妤被褫夺了尊号,又打入碧波宫,荣国公一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停顿片刻,她又补充道,“荣国公还有一位千金,所以他想让郡主在太后和皇上那里说些好话,然后把人送入宫来。”

崔夙眉头一挑,心中冷笑连连。如今的国公有十几家,除了魏国公陈诚安因为是太后的弟弟而得到这个爵位,其他人几乎都是当年太祖立国时的功臣。但是,几十年传下来,虽然富贵尊荣依旧,权势却大不如前,往往只能靠把女儿送入宫而固宠。如今徐婕妤失势,他们想到的不是如何挽救这个女儿,而是把另一个女儿往这个火坑推。果真应了一句话,豪门之中无亲情,一点不假。

“去年刚刚礼选过一次,今年若是再选一次,皇上岂不是要被人骂成好色之君?荣国公也未免太想当然了。”她随手放下了礼单,令人把礼物全部封存,然后便对沉香和豫如笑道,“撞木钟居然撞到了我这里,倒可以说是手眼通天。”

她既没有说收,也没有说不收,沉香倒不好再劝,只是和豫如交换了一个眼色。等到崔夙和田菁带着人去了后花园散心,两人对那些宫女和太监交待了事情,这才悄悄来到空无一人的莲花池边。

豫如四下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问道:“太后明日召你过去?”

沉香懒懒地靠在背后的梅树上,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就是那些往常的问话罢了,换作我的本心,早就不愿意这么下去了。可是,太后又不像是有别的意思,大约只是怕郡主做了错事,其中关键又岂是我们能够揣摩的?”

“郡主是个好人……至少是面冷心善,可是……”豫如说着便有些吞吞吐吐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我们的处境最是尴尬,沉香姐,难不成我们要一辈子这样不明不白的?”

“那又能怎么办?太后只需一个小指头便能把我们按成齑粉,难道我们还能违抗懿旨不成?”沉香的脸上露出了无穷无尽的落寞和感伤,眼睛中更是神采皆无,“左右是做奴婢,我如今只想有朝一日能够放出去,哪怕是嫁一个村夫,也比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强。”

豫如却露出了一丝不以为然的神情,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手中的金镯以及纤纤玉指。一旦离了这宫阙,嫁了一个凡夫俗子,哪里来的锦衣玉食华屋美室?若是每日需要辛勤劳作方才能够活下去,还不如在这深宫终老一身的好。

她低头看着莲花池那一层冰面,忆起进宫之后看到的点点滴滴,心中便仿佛有一条小蛇在噬咬一般。她又不是生来的奴婢命,为什么就一定不能过那种人上人的日子?只要有一次,只要有那么一次机会,说不定自己就能飞上枝头作凤凰!

另一边,趁着几个太监宫女都离得远远的,在自己回宫之后,田菁正第一次与崔夙进行深谈。虽然这几日都是一起度过的,但是,田菁无论如何都是曾经在慈寿宫太后身边浸淫了二十年的人,一番耳濡目染下来,她着实看出了不少旁人无法洞察的隐情。比如,崔夙对待那两个贴身宫女的态度;比如,玉宸宫上下颇有些奇怪的人际关系;再比如,崔夙竟会接下协理后宫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夙儿!”再次回宫之后,田菁第一次用了这个亲密的称呼,“正如太后之前说的,你已经十五岁了,难不成就准备在宫里待一辈子么?我能看出你心里有事,你如果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只是,你一直把事情窝在心里,难道就能够解决么?”

崔夙呆呆地看着田菁,隔了许久,她突然失声痛哭了起来。三年了,自从三年前她就再也未曾落下一滴眼泪,哪怕是再大的事情,哪怕是再苦的事情,她也只能往肚子里吞。然而,她终究只有十五岁,她终究不是铁打的,这三年中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重重压下来,她早就透不过气了!

“夙儿……”

田菁见那些太监宫女都知机地转过了身子,有的甚至跑到了远处望风,不由感到一阵揪心。早知今日,如果之前自己不把人带回来,是不是就不会有如今的痛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抓住了崔夙的肩膀,沉声道:“夙儿,我这次回宫,原本是向太后辞行的,此前,我已经准备回终南山隐居一生。可是,那次看到你的样子,我就想起你是我带回宫的,我不能把你就这么扔下。卫大哥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没有下半生了,可是,夙儿你还年轻!”

崔夙狠狠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良久,她终于迸出了几个字:“菁姨,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