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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这一天太平公主已死的消息传到百福殿时,正在和李旦对弈的凌波不禁心中一跳,再也抓不住手中的棋子。那黑色的云子轻轻地掉在了棋盘上,刹那间乱了整盘棋局。相比她的反应,李旦却只是将白子随手放回了盒中,面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什么变化,更没有理会前来禀报的李隆基,一言不发地往后殿走去。

“父皇……”

听到这声呼唤,李旦便停住了脚步,随后淡淡地吩咐道:“太平会有今日,皆是朕当日纵容之过。如今她已经不在了,朕也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朝政繁杂,这里有芳湄和柔宜,还有十七娘,三郎也不必忧心朕这个老头子,回去处理大事吧。”

见李旦说完便转身消失在了那扇门中,李隆基的表情不禁异常复杂,旋即便看向了凌波。见她面色怔忡死死盯着棋局,他沉吟片刻就走上前去,低声说道:“十七娘,父皇这几天一切可好?”

凌波先盖好了那盒黑色的云子,这才把目光从棋局上移开:“陛下这不是多此一问么?即便太上皇再恬淡,面对这样的大变又怎么可能好过?即便是想通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少不得也是噩梦频频,连着几天都是豆卢贵妃和王贤妃夜夜照应,这才勉强睡得好觉。”

“果然是如此……”

自打李旦退位为皇嗣,李隆基便和父亲住在一起长达十几年,彼此之间感情深厚。尽管他这一次痛下决心痛下杀手,但对于李旦这位父亲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毕竟,将皇帝的大义名分送到他手中的,恰恰是他的父亲。看到凌波脸上一丝表情也无,他不禁生出了一丝黯然。这一次的事情不但让他和父亲李旦之间生出了嫌隙,只怕是凌波和李旦之间也再不可能维持当年的情分。

人都变了,一切还怎么可能回到从前?

“十七娘……”

不等李隆基开口说什么,凌波便站起身摆了摆手,随即正色道:“陛下什么都不要说了,事到如今多说无益。既然陛下已经做了,那么便不妨做到底,将局面收拾干净,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不到十年的功夫,大唐竟然有四次大变乱,天下早已人心惶惶,若不能安天下民心,那么先前的流血也就都白费了。我只希望陛下在安定了长安之后能够心系天下,让天下四海都能沐大唐恩威。”

李隆基本能地听出了一丝预兆,面色登时一变:“十七娘你莫非要回庭州?”

凌波避重就轻地答道:“裴郎一向心系西域,我也很喜爱那里。此间事了,我和他说不定会回去。”

“朕明白了。”李隆基把到了嘴边的挽留吞了回去,也不再提什么论功行赏的话。他很清楚,某些别人趋之若鹜的东西,这一对小夫妻并不会放在心上,“裴卿不日便要回长安城,我预备以雍州为京兆府,以他为京兆尹。裴卿公正廉明,必定能胜任此职。”

“那我就替公公拜谢陛下了!”凌波微微屈膝裣衽一礼,见李隆基仍是站在那里不曾挪动,她便出言提醒道,“如今国事千头万绪,太上皇这里自有我等照应,陛下还是赶紧回去吧。”

无可奈何之下,李隆基只得转身离去,而高力士却延后一步,趁人不备翘起大拇指朝凌波晃了晃,旋即摇摇头使了个眼色,这才回转身追了上去。到了殿外,他看见李隆基兀自站在台阶前并没有走,只得上前几步问道:“陛下还在担心太上皇?”

“父皇纵使一时心伤姑母之死,只要缓缓劝解,渐渐地总能恢复过来。只是十七娘……”李隆基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苦笑了一声,“朕永远都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上一次徐瑞昌说她一定会回来,这一次……这一次她若是再离开长安,朕却可以肯定地说,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高力士被这样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说得瞠目结舌,好一阵子方才反应了过来。于是,这位在平叛的时候立下赫赫大功的右监门将军使劲翻了个白眼,然后方才低声提醒道:“陛下,既然那个徐瑞昌有些鬼鬼祟祟的门道,何不召他来问一问?恕臣直言,这一次能够这么快解决太平公主一事,多亏了徐瑞昌说动魏师古首告,他自然功不可没。”

“徐瑞昌……”

李隆基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最后随便点了点头:“区区一个太乐令确实屈了他的才,你待会让人宣召他入宫。还有……”

高力士见李隆基这么一停顿,便知道他有要紧的话吩咐,连忙将头凑得更近了一些。下一刻,一句低沉的话就钻入了他的耳朵:“那个元夙,你找几个稳妥的人让她写一份供述出来,该怎么写你应该很明白。萧至忠窦怀贞几个都已经死了,崔湜乃是博陵崔氏出身,按照现在那几个罪名不过是流放,不过,新兴王李晋临刑前叫嚷的那些话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若是让他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