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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座之后,那掌柜搓着双手还要说亲自服侍,凌波却着实受不了这个自来熟的家伙,三言两语打发他走了。没了外人,薛崇简说话就更没了顾忌,直截了当地卷起了袖管,却见那粗壮的手臂上赫然有一条青紫的鞭痕,看上去异常可怖。

“看到没有?这就是我和三哥走得近,规劝了母亲几句被她打的。昔日则天大圣皇后可以诛子杀孙,如今母亲也可以为了权力鞭笞我这个亲儿子。但凡野心勃勃的人都是心狠手辣,三郎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说着便放下了袖子,没事人一般地晒然一笑,“与其畏首畏尾,还不如放开手脚一搏。”

凌波被薛崇简这通话说得一噎,正预备答话,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叩门声,紧跟着那大门便被轻轻移开,却是一个手捧条盘酒菜的伙计。那伙计低眉顺眼地对外头守着的武宇等人道了几句什么,随即弯腰走了进来,一样样地把酒菜摆放整齐。就在他伸手去放最后一盘鱼的时候,旁边却斜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子,紧跟着又是一道寒光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专诸刺王僚就是用的鱼腹藏剑,你隔了一千年却还是用这一招,是不是太老套了?”

第二百零七章 死

薛崇简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凌波吓了一大跳。直到这时候,她才陡然想起今天有人以故人之子的身份找上门,还说出了西市永嘉楼这五个字。她刚刚遇到薛崇简的时候就把这一遭抛在了脑后,就连踏入永嘉楼之后也没有想起来。于是,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把武宇四人叫进来,但却被薛崇简的一个眼神止住了。

然而,那伙计虽利刃加颈面色苍白,话语却仍镇静得很:“薛大人如何知道这鱼腹藏剑?”

“这鳜鱼我吃得多了,却从未看见用这样累赘的盘子封装。”薛崇简手上丝毫不曾放松,继而冷笑了一声,“你虽然装得很像,却不知道这上菜也一样有上菜的规矩,前后次序根本马虎不得。你既然不是伙计,这鳜鱼中又有猫腻,我若是还猜不出鱼腹藏剑,那就该一头撞死了!”

“果然不愧是镇国太平公主之子,小人佩服。”

那伙计仿佛忘却了脖子上还架着寒光凛然的宝剑,放下条盘便拢手下拜道:“小人郑裕,家父乃是郑愔。今日原本想单独见见永年县主,想不到还能幸会薛大人,实在是不胜荣幸。”

“郑愔?”

薛崇简心中一惊,持剑的右手不禁微微一抖。就是这么一小个疏忽,那郑裕便身形一晃摆脱了挟制,连退数步之后方才跪坐了下来。见此情景,凌波抄起桌上的割肉小刀便往那盘鳜鱼中一插,深入之后只听叮地一声金属碰撞声响,她登时勃然色变。

要不是薛崇简机警,到时这伙计猝不及防行挟持之举,她还确实未必能躲过去。

然而,在摆脱了利刃加颈的险境之后,郑裕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端端正正地跪坐在那里,神情自然地说道:“小人在鱼腹中藏剑不过是为了自保,并没有什么恶意。再说此时外头那四位都已经惊觉了过来,若是有变,小人无论如何都没法逃出生天,县主和薛大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小人只想说,家父身犯大逆之罪,株连九族原是罪有应得,可同犯大逆之罪的也是大有人在,凭什么那人却能贵为宰相?当初要不是他暗中命人蛊惑了家父,家父怎会犯下如此愚蠢的罪行!”

凌波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名字,遂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说的人是崔澄澜?”

“正是崔湜!”郑裕面露狰狞之色,忿恨不平地说,“他和家父一样同附武三思,再附韦庶人上官昭容,一样都是逆党余孽!可惜家父不曾像崔澄澜那样生了一张好脸孔,巴结不上太平公主!眼见崔湜有人庇护可在任所继续风光,父亲忌恨交加,就在这时便有人向父亲建议,谯王李重福乃是先帝长子,凭借迎立之功便可东山再起,还说博陵崔氏早有此意,可笑家父竟然深信不疑!后来事败,父亲方才恍然大悟,遣旧部告知我那些和崔湜往来书信藏匿之处,我起出那些之后便立刻隐匿踪迹,这才逃过一劫。”

说到这里,他额上已是青筋毕露,随手甩出一叠书信之后,他的袖中竟是再次滑出了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刃笔直地对准了自己的胸口。死死瞪着面前的一男一女,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家父当年冒称荥阳郑氏,可死到临头诛九族的时候,连累的却都是昔日贫贱时的亲戚。他们活着的时候不曾享到多少福分,却一个个都受了牵累,所以我并不求其它,因为我一门确是罪有应得。县主对家父的举荐之恩,我全家向来铭记在心,今日便只能用这些物证来报答。薛大人,崔湜前后已经换过三位主人,武三思韦庶人上官昭容皆不得好死,若是你真心为太平公主着想,就请早日清除这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