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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妮子,我哪里有那么大本事!”凌波苦笑着拍了拍肩头的那只手,见杨氏用乞求的目光望着自己,也就懒得再隐瞒什么,“若非万不得已,我是不想回去的。婶娘和十九娘若是想过太平日子,那便回并州。若是想留在长安……那便搬来和我同住吧。只不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于你们来说未必是好事。”

话音刚落,武明秀便兴高采烈地嚷嚷了起来:“十七姐,你真是太好了!你那么聪明,跟着你肯定没错!”

瞧见杨氏一瞬间轻松下来的表情,凌波心里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荒谬感——长安城是一等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拥有的不过是当年长袖善舞积攒下来的人脉和家财。当初那么谨慎选择,几乎没有太大的错招,到头来却葬送了上官婉儿的性命,如今这对母女为何又心甘情愿地把一门荣辱交到了她的手中?

听到杨氏说已经包下了城西一整座客栈,凌波便索性从眼下住的地方搬了过去。两边并在一起,护卫便有将近四十个人,还有一辆坚实便于行路的马车。闻听不必继续西行,护送杨氏和武明秀的一群护卫都松了一口大气。不少人都是生平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身手是一回事,前途未明又是另一回事,谁也不愿意离开繁华的中原,一头扎进西域那个遥远的地方。

于是,在丝毫没有惊动凉州都督府的情况下,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起行出发折回长安。这一路上,兴致高昂的武明秀执意不肯坐在马车中受那颠簸之苦,而是换上男子的衣衫和凌波并行,兴致勃勃地询问着塞外风光,憧憬之色溢于言表。然而,走了大半个月即将进入雍州地界的时候,她却忽然迸出了一句话。

“十七姐,那次我撞见太子的时候,曾经见到他身旁还有一个很是漂亮的美男子,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对了,是徐瑞昌!”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凌波的面色一瞬间阴沉了下来,而是兴高采烈地说,“那人似乎认识十七姐,还笑着对我说,我和当初的十七姐很像。他还感慨了一句,说是十七姐决不会一直呆在庭州那样一成不变的地方,一定会回长安来。这下可真是让他说中了!”

徐瑞昌……

这个已经刻意淡忘的名字一瞬间浮上心头,带来的却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凌波一直看不透这个人,哪怕这个人曾经用极其卑微的神气试图爬上她的床,哪怕这个人曾经毕恭毕敬地俯首叩拜,哪怕这个人曾经毫不犹豫地听从她的任何一个指派……然而只是倏忽间的不在意,他就忽然飞上了更高的枝头,摇身一变恢复了本性,而且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过往的痕迹。

如果说从陈珞身上还能看出贵公子沦落为奴的挣扎,继而又赤裸裸地表现出了向上爬的意愿,那么瑞昌就是一团迷雾,一团根本看不清的迷雾。她实在不明白,这样一个人在李隆基身边究竟想做什么,究竟能做什么。

通过长安金光门,重新踏上了那条长安第一街,凌波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放眼看去还是那种仿佛亘古不变的森严帝都气象,似乎和以往每次归来的时候都没有任何不同,可曾经主宰这里的人却已经换了一拨,掐得死去活来的人也已经换了一拨,甚至是街头上行走的人们也换了一拨。一朝天子一朝臣,时隔一年多再次回来,她又要为自己的命运挣扎了。

由于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因此她和杨氏母女径直来到平康坊那座依旧光鲜的永年县主第的时候,敲了好一会儿门方才有人答应。那门只打开了一条缝,探出脑袋的人脸上赫然是睡眼惺忪,打量了好一阵方才不耐烦地说道:“我家主人已经去庭州了,请回吧!”

尽管凌波料到自己不在家,家中人必定会懈怠,但看到这幅模样,她依旧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随口吩咐了一声,后头的武宇和武宙两人便大步上前,将大门完全推开,这才一左一右退到了门前立定。此时此刻,那应门的下人方才觉得不对劲,细细一瞧登时大惊失色,退后两步便转身撒丫子跑了回去。

“来人哪,快来人哪,县主回来了!”

主人的归来让这座沉寂了很久的大宅子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由于年迈的楚南已经回了洛阳田庄养老,陈珞陈莞兄妹和朱颜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紫陌又被凌波带去了庭州,这留守的总管楚山乃是楚南的儿子,原本就不善于事务,哪怕加上曾经在凌波身边学了好几年的喜儿以及熙娘舒娘也是没法照顾齐全,最后索性把大多数仆从遣散,只留下少许十几个人。可以说,这座昔日光鲜亮丽的大宅门,现如今比当初洛阳修行坊那座老宅还要显得破落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