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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我就是武十七娘。”

凌波很是爽快地点点头,同时亦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王同皎的表情。

武家人素来并没有什么好名声,除了女皇之外,她上头那一辈的出了个武三思,其他人不是庸庸碌碌就是只知道享乐。小一辈除了武崇训作为武三思的儿子,好歹还继承了一点衣钵,其他的都是庸才居多。出嫁的那几个千金常常传出借着娘家势头作威作福的传闻,至于那些个男人们则几乎个个沉迷于花丛。当然,她自己也同样没什么好名声——能和安乐公主厮混在一起,能常常有事没事被韦后召入宫,她还指望有什么好名声?然而,等来等去,她却等来了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那些武家千金不是娇娇怯怯就是横行霸道,你果然她们不同。”

王同皎若有所思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忽然低头看了看双手上沉重的镣铐,竟是干脆利落地盘膝坐了下来。费劲地抬起手在额头上擦了擦,他这才从容不迫地说道:“赫赫有名的武十七娘能够亲自来探望我这个罪臣,我实在是受宠若惊。若是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只怕会二话不说地把你赶出去,但在这里蹲了十几天,该想明白的我都想明白了。武三思需要的只是杀鸡儆猴,就算是要株连其他人,也只需要暗示别人更改证供,断然不会派你过来打探消息。既然不是武三思,那也不会是韦皇后或是安乐公主。”

他微微一顿,随后扬起了头,那面上虽是脏乱不堪,眼睛却熠熠发光:“我想,你更不会仅仅好心地替定安公主送这么一个指环过来,那么,你此来代表的又是谁?”

阴森森的牢狱中,一对既不是夫妻,也不是爱人,更谈不上是朋友的男女隔着木头栅栏你眼望我眼,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来。虽说凌波事先已经打听清楚这边并没有什么所谓铜管地听之类的设施,也知道门外有武宇守着必然不会有失,但当王同皎反客为主问出这样的问题时,她仍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荒谬。

原来他并不愚蠢,原来他很聪明!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任性疏狂结交小人,到头来连自己的性命也莫名断送了?

“是太平公主让我来的。”凌波心念数转,终究还是将一个到了嘴边的人名硬生生按了下去,换上了另一个名字,“公主知道你的冤屈,所以让我来问问你有什么未了的愿望……”

没等凌波把话说完,王同皎便喃喃自语了起来:“是太平公主……居然不是相王,居然也不是卫王!这个天下真的变了,居然连一个敢于站出来的男人都没有!”他倏然抬头仰视着凌波,一字一句地说,“我虽然连累家人流放岭南,但琅琊王氏乃是世家大族,想必不会连一点庇护都没有。我一个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别的可以遗憾,也没什么事情需要托付别人。县主此来好意,我心领了。”

果然,她就知道这条路是走不通的!李三郎还奢望什么通过王同皎和羽林军的那批将领搭上线,他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来!他以为她是神仙不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办得到!

凌波并没有去考虑如果自己不曾自报家门,王同皎是否会因为她冒险探望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确实没能力救他,但当时有通风报信的机会,可她没有那么做,而是默默看着事情发生,所以她自是有愧在先。而从这种角度来说,李隆基无疑是同谋。王同皎虽然叹息托付此事的为什么不是相王,但她没有理由无缘无故把那位老好人相王牵扯进来,那这个目的就只有作罢。

只要再把裴愿的老爹设法送走,那么她至少把该捋平的线索都捋平了,就算崔湜逼婚她也夷然不惧。鱼死网破的结果,绝非是那位珍惜前途,远离危险的美男子乐意接受的。

“那么我走了,另外,谢谢你之前赠的那瓶药。”

凌波微微颔首,竭力不去想以后那鲜血淋漓的场景,转身就往外走去。她还没走出几步远,耳朵忽然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后那低低的歌声:“敕勒川,天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那歌声之后又传来了一句悠悠的话语,“我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曾一览塞外风情。十七娘你翌日前去庭州的时候,记得替我多看几眼那水草和牛羊。”

刹那间,这话语仿佛惊雷一般炸响在凌波心头,她忍不住一个激灵转过身来,见王同皎正悠悠然盘膝而坐,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瞪着她,她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裴伷先之前见她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在王同皎家留宿一晚,莫非就是在那个晚上,王同皎知道了某些事?